没错,她来清风穴,不单单是为了见云儿,更重要的是聚齐她要找的人重振郎氏要一族。
同样是被天界抛弃的人,郎若觉着,这个接头人除了昔日的闫巳神君以外,再也不会有更好地人选了。
自行逛了一圈,郎若四下都未寻到闫巳的身影。一番疑惑上头,她看到了守门的小妖,这才想起那小妖之前,与自己所说的话。
闫巳喜欢看夕阳,已然到了傍晚,这时辰,恐怕他人就在悬崖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郎若走上了崖边上。遥遥就看到一身着白衫的长发男子,正提着酒鼎高高地往自己嘴里灌着酒。郎若也不急着上前打扰,靠在崖边上的唯一的老树上,惬意地等着等着欣赏闫巳的舞剑。
那可是曾受万人敬畏的闫巳神君,他的诛仙剑,那是六界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至宝。人云,长袖善舞,闫巳神君亦善舞,不过他不是善舞蹈,他善舞剑。闫巳不出剑,剑出稍毕然要见血。这便是六界中不论是妖、仙还是凡人或孤鬼,为何都想要拜闫巳神君为师傅的条件。闫巳虽目中无人,但,他教而无类。
他从未因不是同界中人,便对弟子多生嫌隙,或是因身份就拒绝其他几界的人来求教。天界不少的神君与仙家,都会自认身份高贵便对鬼、妖十分地嫌弃。在他们眼里,他们都高人一等。闫巳身上,便没有这种坏毛病。在闫巳心中,有的只是蠢钝的弟子,或是聪明的弟子。
这样的闫巳,无疑是帮助自己收纳、教导重振之后的郎氏弟子,最好的先生。
动作若流云似水,酣畅淋漓,他刺出的每一剑,都是那么地恰当好处。收放有序,他的剑犹如蜻蜓点水,在空中点点划出波波涟漪。
他舞地痛快,郎若也赏地痛快。
吐气、纳气,收剑。反手握紧了手中的诛仙剑,那诛仙剑顺着他的长袖而上。不知是不是光照太过刺眼,郎若看着看着,那剑竟然这样消失了。敛眸,自觉盯地太久了,对方眼中已然起了杀意。
“好看么?值得你郎若看这么久,我是不是应该为自己的剑法感到骄傲。”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一丝的友善,他似是很不喜被人这样盯着看。
懒散地从直起靠在树上的身子,眯着眼,她慢慢地踏着步子走向闫巳。
“啪啪啪”走着走着她拍起了手。
“好剑法,这剑舞地犹如三千瀑布之水东流,犹如黄泉奈何畅翻。神君这话说得,能让闫巳神君注意到我郎若,才是我应该觉着荣幸之至才是。”眸子略过丝丝狡黠,她的恭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自然,这恭维,也不是平白无故就有的。
连看都未曾看一眼郎若,背着郎若站在悬崖边上,他背着手似是当年一人在虚妄之颠等着卿崖前来。纵然堕入妖界,他那身仙逸飘飘的风味亦然不改。在这一点上,郎若自认比不过他。同样是失去了最珍贵,同样是失去了自己的至爱,同样堕入了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他能依旧如初,郎若却只能随之堕落下去。
他站在崖边不语,郎若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着,欣赏着仅剩下牙型的夕阳。
火红的太阳,烧红了边上的云落。像是白皙的裙摆,染上了一朵朵大红的红樱花,格外耀眼。
他似是猜到了她来得意图,淡淡的笑意散在两颊,颔首“郎若,你此行造访清风穴,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云儿吧。”
回应闫巳的话,她扬起自然的笑“是啊,怎么会只是来看看云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见云儿。不见她,反而好。若是我不见她,她便不会像今日如此了。也许,我这一趟,不应该来清风穴的。终归,是我害苦了她。唉”
她的坚韧,真像当初的卿崖。脾性不由得润了些,语气也跟着柔和了不少。
和风拂过,闫巳的肩膀似乎有些许晃动“这事不怨你,怪我。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要你解开封印,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云儿她自己接受不了,你不过是她发泄的对象罢了。她是不是说,你在逃避了。她说你在逃避,她何尝不是在逃避呢。你知道么,她一直都把我当成活着的卿崖,只要我们一说卿崖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便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发病。
但,郎若,她没有说错。你的确是在逃避,而且你一直都在逃避。你逃避的不是你放出了卿崖,造成云儿这般样子。你逃避的,是郎氏一族已经被灭族,这个事实。你逃避的,是你和罗修永远都不会回到从前了。你逃避的,是,是罗修他背叛了你!对么?”
沉默席卷了郎若整个躯干,为何他要对自己说这些,难不成他想开解自己?
许久听不见郎若的回话,他便当她是默认了他刚刚所言。昂起头,他忽然觉着,郎若此时来得刚刚好。没有任何的羁绊,没有任何的眷恋,她就像是河岸上的树,落下了一片叶子飘在水上,没有预谋没有阴谋,有的只是需要便做了。
两厢静默,郎若恰到好处地回话了“何必呢,有时候,你这样挑明了,我反而会累。穿上衣裳,抹了脂粉,上了场,便是谁也不会看到戏子那,艳红的胭脂下遮住的泪痕。你笑我自欺欺人也罢,瞧不起我也罢。我愿意如此,最起码,我们都会好过。我不是不接受,只是接受不了。当年的闫巳神君,不过是没有了卿崖,他还有他的地位、他的身份、他的尊贵、他引以为傲的一切。
而约莫二十年前,曾响彻整个大秦的郎氏始祖郎若,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她所珍视的一切。她的地位、她的身份、她的尊贵、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不惜委身以人,为的不是那些个虚名,为的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她只想要唤回她的父亲,哪怕是平平庸庸地看着他老去,故去,也是好的。可她看不到了,她牺牲了一切,最终失去了能再次见到父亲与族人的机会。闫巳,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何等的绝望。对寻常人来说,那是天谴,对郎氏一族来说那可是天劫。
其实,不论是天劫还是天谴,都没什么分别。遭受十八霆天雷的轮番轰击,就算是阴兵千魂,也无法重聚他们的魂魄。上古神物都唤不回他们,一千多条人命啊。天帝连个说法都没有给我,我们郎氏一族活该受死么。要不是当年我五岁之时,命数便在郎氏族谱里改了,我也逃不过此天劫。
就因她惜情公主想要,我们便要用这一千多条人命来陪葬么?这是什么道理,我还真是闻所未闻。你让我如何面对啊,你用一千四百多年,都未曾能放下卿崖的死,都在寻找卿崖。你要我放下,你要我别再逃避?我也不想再逃避,我也想要自己面对这个事实,我做不到啊。那是我的心,我现在胸口还空落落的。
老天爷对我郎氏不公,这口气,我郎若说什么也不会咽下。这笔账,我会讨回来。我是放下了恨,但,我没答应菩萨,我郎若就应该吃这莫大的亏!”
她的倔强,像是山腰上、石缝间生长的野草。外界的打压越是猛烈,她生长的便越是迅速。
对于她的话,闫巳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看起来是那么瘦弱,仿佛这和风一吹,她便倒了。这样弱不禁风的她,又如何能与天为敌。昔日的她或许能与之一抗,如今的她,正如她口中所言,一无所有。
叹了一口气,他扶手而站“何必呢,你如今这样,如何与天抗衡?你爹若是还在,定然不愿见到你如此。他一向以德报怨,从来都不会去计较这些。你又何必这番折腾,若是你再到时候,郎家,便绝后了。世上便真的,再无郎氏一族了。
子钰还没有答应你吧,你应该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不是么?”
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那你呢,你会答应么?”
“答应什么,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帮我重振郎氏一族,我需要你,更需要一个领头人。”
沉默,她在等他的回复,他也在等她的答案。
片刻,她才意识到,她还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转身,她昂首看向他“从一开始,我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若与慕容子钰一样需要考虑,那便当我今日未曾找过你。你不是慕容子钰,你不用背负这么许多。云儿你也可以带着照料,我只须你在此等候便可以。”
见他没有任何表示,郎若抬腿便要离去。
闫巳一个伸手,轻轻拽住了郎若的胳膊“等候谁?”
嘴角微微扬,她就知道,他不会见死不救“等候一个有缘人,一个带着我随身携带的闭魂珠的有缘人。有可能,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为何不会是你?”
微微垂下头,她脸上的笑飘散出悲凉“因为,也许,我来不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