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几日踌躇太多,暖融融的院子里,她竟然睡着了。坐在树下小憩,无奈清风笼袖,花香醉人心,淡雅的花香侵袭鼻翼,烟一般窜进了她的体内,阵阵倦意袭来,依着树干她竟睡着了。
秦枫来了多时,命人在院子里多添了一些碳,他就静静地坐在石凳之上,看着树下睡着的郎若。偌大的院子,只有秦枫与郎若两人。
他凝眸轻笑,这么大个人了,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坐那儿也能睡着。
一片花瓣摇摇欲坠,似是无意,若溪流中一叶扁舟,摇摇晃晃落在了郎若额上。像是轻轻一吻,吻散了她朦胧的睡意,吻开了她那美人眸。
睁开惺忪的眼睛,她一眼就看到,正对着她而坐的秦枫。坐了太久,她未曾发现脚已麻了,站起一个不稳差点摔倒。秦枫立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想要去扶她,却被她挥手拒绝。单手靠在树干上,她晦涩一笑,甚是不好意思。
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如今还在别人面前出丑,无奈和失落飘散在颜容。她怎会如此没用,如今倒是越看越像个废人了。
摇了摇头,她这才发觉,秦枫一直站在旁边等她。心里冒出一些暖意,她颔首淡笑,邀着秦枫过去坐下。
温润一笑,像是有意打趣她“不用了,这树下花香醉人,朕看不如你我就在这树下小坐即可。”满面的笑意,他故意不再说下去,想看她窘迫的样子。
一愣,她停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秦枫这是,拿她睡着了的事取笑她呢。努了努嘴,她白了秦枫一眼,径自走向了石桌。心里忍不住腹排‘什么人,看到人睡着了也不知道叫醒人家,还在那边以这种事打趣,真是!’
这几日,她还真酿出了花酒,以花为引,做酒。酒坛被埋在了梨花树旁,等日子到了,那香气就先飘散出来,到时候一定很好喝。埋下这坛酒之时,郎若不知自己有没有机会,喝到这坛酒。
得空时,她还和宫里的嬷嬷学着做糕点,她很想像娘亲一样,拥有一双巧手,什么都会。她这身躯与寻常人不同,实则是不用进食的,可她就是想和常人一样。等着别人做与自己,不如自己动手学,这道理郎若七岁就懂了。
桌上放着的,是郎若亲手做的桂花糕。她也不知是自己嘴里苦,还是自己心里苦,明明自己放足了糖的份量,桂花糕入口却是苦涩的。吃了一些,她就不曾再动过。
就着茶,她又拿起一块塞到了嘴里,与意料之中的苦涩不同,多了一丝丝甜味。慢慢咀嚼,她思衬着接下来该如何。
秦枫跟着也尝了一块,俩人尝的是同一个锅里出来的桂花糕,可尝出得味道却是截然不同。秦枫眸子里像是吃了蜜一般,看向郎若,他喝了一口茶“嗯,这桂花糕真甜,这手艺,倒像是宫里那些老嬷嬷的手艺。不过,从前,何时她们会在桂花糕里放果仁了?朕记得,因大皇子不爱吃果仁,这糕点里就从来不准放果仁,何以”
亦如之前,她的得意张扬在笑容中“这糕点是我自己做的,手艺是学得宫里的嬷嬷,别人不喜欢吃果仁,我喜欢吃。若是因一人不爱,就让众多爱之人,与之一起不爱。那可真是莫大的悲哀,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受束缚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皇上您说,郎若所说,可有道理?”
抬眼直视不语,秦枫的目光仿佛锋利的剑稍,能一下刺探进郎若的心中,窥测出郎若心中所想。迎上他的目光,郎若心中是害怕的,她怕真被秦枫看穿。她怕,眼前这个拥有最高权利的男人,若是知晓自己心中所想,会立刻杀了自己。
所幸秦枫收回了目光,斟茶,他在踌躇,该如何留下她。
她不是这宫中的金丝雀,自己就算倾尽所有,她也未必看得上。她言行无不在彰显她的不屑,不屑这宫中的规矩、束缚、礼仪那么能留下她的,这颗心够么?
凝视郎若,他牵过了她的手,她眼中的惊慌他一览眼底“若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没错,是我,不是朕。若是可与你长相厮守,不做这个朕,我也愿意。你先别急着回绝,听我说完。”他堵住了她的张口预言。
“自你来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活得这么洒脱,这么快乐。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你那日消失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你。听到郎氏被灭族的消息,我恨不得立刻去玉念山找你,我很担心。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宫里的生活,我也知道,你无法接受心爱之人,三妻四妾。
那么,若儿,若我今生只爱你一人,你可愿陪我?为我留下,好么。”他眼中的渴求,郎若看着心疼。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答案,可他还是放弃了帝王的尊严,来征得她的意愿。正如他刚才所说,她是百灵鸟,活在野外的鸟,受不了笼子的束缚,更无法长期被困。
纵然是这般,他也愿一试。
越袖素手抚上他的发梢,她还是下不了手,决定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她薄唇轻启“倘若我是骗你呢,倘若我是利用你,你可还希望我会留下?若我是那殷商的妲己,周幽的褒姒,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你可还望我留你身边?若是你依旧希望我留下,那我便留下。”
郎若多么希望,听了自己这番话,他能够三思收回请求。可他脱口而出的答案,笃定了他要的,他的答案从未如此坚定,他眼里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喜悦“纵是为你倾尽江山,为你做那殷纣王,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又何尝不可。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愿倾尽所有。”
她叹了一口颔首,他将她揽入怀中。
厮磨耳鬓,她在他耳边呢喃“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结束之后,怪我,杀我,都随你。”
整整七日,秦枫每日都到她的院子来。
他向她许诺,不会用宫中诸事来束缚她,若是她不情愿,封号、礼仪、每日的觐见都可以免去。只要她开心,只要她留在宫中,留在他的身边。
他给他派了两个婢女,一个名唤清歌一个名唤灵音。两个婢女都挺机灵,手上做事也利落爽直,很是得郎若喜欢。他和她提起之时,她原还想要拒绝,自己不惯于让人服侍,但看到身后的清歌与灵音,想了想她还是接受了。
这宫中行走多有不便,又不能遇事就找秦枫,他怎么说也是一朝之君。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担上狐媚祸主的罪名。多两个人照应,还是秦枫派来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清歌一身碧绿,灵音一身翠紫,俩人站在一起好不养眼。俊俏的模子,若不是碍于身份,定能在外面找个好婆家。
俩人齐齐朝郎若行礼“奴婢清歌”“奴婢灵音”“见过姑娘,给姑娘请安。”还没等俩人跪下,郎若就手快地扶起了俩人。她可不是她们的生身父母,受不起她们的跪拜之礼,更不需要她们这样恭敬。
“两位快快请起,从今以后,在这院子里,我不许任何人下跪。在我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不分贵贱。你们也不必动辄请安行礼,我不喜欢!皇上应该告诉过你们,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规矩,尤其是皇宫里这些不必要的规矩。你们若是当我是主子,从今日起就按我说的办,也不用叫我姑娘,就叫郎若吧。”
清歌灵音俩人互相看了对方,又看了看郎若,对郎若所说,她们有些为难“主子,这,这不太好吧。”
郎若沉默,阴沉着脸看着俩人,两个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就双双跪了下去。
郎若一手一边,将二人扶起,拉着她们就按在了石凳上。
自己一松手,她们就想起来,郎若一手环胸,伸出了食指,无声地警告她们,再起来,自己可就要不客气了。
叹了一口,她真是受不了这宫里的人,动辄就要下跪。摇了摇头,她冲着她们说:“你们呀,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我刚说了,不要叫我主子,不要下跪,你们转脸就给忘了!这要是”忽的想起玉念山已经不在了,她把张口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挑了挑眉,不再理会她们进了屋子。
她一脸的失落,弄得二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二人面面相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由郎若关了房门。
清歌坐着无聊,随手从桌上拾起一块桂花糕,就要往嘴里塞,还没入口就被灵音拦了下来“清歌,这可是主子的食物,我们做奴才的,怎可随意吃食主子吃的,嬷嬷说这是尊卑不分。你呀,莫要因贪吃,坏了规矩。”
清歌扁着嘴,推开了灵音的手,嘴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老实地放下了糕点。嘟囔着,她还不忘瞅着灵音“主子不是说不喜欢宫里的规矩,你刚才不也听见了,她说我们不分尊卑。灵音,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宫里哪位娘娘,像咱们主子这样的。我在御前服侍的时候,看那良妃、淑妃,架子可大了,要是身边的奴才服侍不周,动辄就大骂呢。
哪里像咱们主子这样,不许奴才跪,还不许奴才请安的。我看,这位姑娘心善,她不像宫里的人。”
灵音听她这样说,连忙就捂住了她的嘴“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皇上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说姑娘不是宫里人。你忘了,皇上临来之前说过,姑娘是宫外来的,万万不可在她面前提及不是宫里这话,会让她心生思念的。
皇上不是说了,这姑娘是在外行走惯了,所以不喜欢宫里的规矩。主子不让我们跪,那是发了善心,对我们好。那我们更要好好伺候了,你可万万不能再像今日这般,一不小心就说错话。”灵音眼里话里,都是对她的责怪,清歌明白,她这是为自己好。
俩人情同姐妹,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小在宫中长大。纵是天下人会害自己,灵音也不会害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