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着薛仲乾是不行的,必须要面对。
窦子萍在采访完回报社的路上这样告诉自己。不外乎就是爸爸说的那两种情况呗。从早晨见面的状况看,应该是爸爸说的第二种情况了,因为薛仲乾没有对自己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再说,他只是感冒而已,手也能动,嘴也能说话,如果是第一种情况的话,没上班这几天完全可以私下里联系呀。给他发短信不回,今天来上班,昨天晚上也可以先告诉一声啊!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完全当自己是普通同事一样。也好,从此谁都不再提那天的事,包括第二天发的短信,就当那一天被外星人侵略了,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也别装着关系不错了,没事少说话——
反恐战士窦子萍把车子停好,下车以后还没忘了四面看一圈,尽管不一定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办公平台上人不多,进门的时候窦子萍朝薛仲乾的工位瞄了一眼,看到他似乎正在认真工作。
就当他不存在,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窦子萍正在走向自己的工位——
“豆子!”平台上回荡着薛仲乾的声音。
完全出乎窦子萍意料,有点被惊着的感觉。窦子萍转过头,薛仲乾正在看着她。
“叫我?”
“来一下好不?”
“哦。”
窦子萍的脑袋飞快地转动起来:这家伙想怎样?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吗?告诉我手机被女朋友没收了?窦子萍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怪念头。在她接近薛仲乾工位的时候,薛仲乾站起身,朝她摆了下手,然后向休息区走去,窦子萍也只好跟着走。其实他们平时也经常这样,只不过今天窦子萍想法有点多罢了。
到休息区之后薛仲乾直接接了一杯咖啡递给窦子萍。这种情况可不常见。窦子萍看了一眼薛仲乾,薛仲乾正好没看她。
“谢谢。”保持距离的口气。
“不客气。”
窦子萍本来想就此闭嘴,保持矜持,可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这几天是不是把大脑程序改了,从此以后支持我喝咖啡了?”
薛仲乾笑了一下,这时候他们的目光才碰在一起。和早晨看到他的时候不大一样,现在看起来这位领导确实憔悴了一些,特别是眼睛,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应该是真的病了呢。
“这几天很忙吧?”完全是领导找同事谈工作的腔调,薛仲乾就这样开口了。
窦子萍多少有点失望,看来她必须坚定刚才路上的决心,既然你退回去了,我比你还要多退一步。“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碎尸案,而且这次公安配合报道,所以每天都有的写,显得比较忙。”窦子萍字正腔圆地说。
“案子进展怎么样?”
“还没找到事主。我刚才用的词可能有点不对,现在还不能叫碎尸案,说不定人还活着呢。”
“别逗了,谁会把一个活人的胳膊和腿扔出来。”
“也是。报道你都看了吧?”
“嗯。对于被害人方面有线索吗?”
“还没有。排查通告已经发出去了,除了本省,外省也发了。如果有失踪报案应该会比对dna吧。这么残忍的作案手段,要么是仇杀,要么就是杀人的。”
“这次公安为什么会配合报道?”
“残肢全都是群众发现的,有些人马上就传到网上了,想收都收不回来,影响范围太大,如果不给大家一个权威的解释会引起更大恐慌,相关人员应该是都想明白了。”
“这案子是赵刚抓吗?”
“不是,他忙得要命,何慕的案子没结,手里还有个杀人案,也没见曙光呢。”
“怎么这么多杀人案。”
“他那边一直都这样。我要是有儿子绝对不让他当刑警,每天都在杀人案中纠结,生活变得太不美好了。”
薛仲乾把目光定格在窦子萍脸上,以前他们一定也这样面对过无数次,可是什么印象也没有,这一次窦子萍觉得心脏小动了一下。做过坏事到底是不一样啊!不过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应该还是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你真这么想?”薛仲乾这一问吧窦子萍吓一跳,以为他问的是“做过坏事到底是不一样”这句潜台词呢。
“啊?”
“你真认为整天跟着案子跑心情很不美好吧?”
“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当刑警确实不容易,每天面对的都是黑暗,时间长了会有点问题。我到没关系,只是写报道吗,又不用破案子。像这次能看到现场的还是第一次呢。”
“很害怕吧?”
“当然害怕了,毕竟是同类呀——”
“这几天在家里闲着没事还真想了想,上次调线儿的时候没多考虑就让你去跑政法,也没征求你的意见,其实真不应该让你个小姑娘跑这条线儿,如果把你也变得不美好,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啊?”
“让一个女孩子整天去写杀人案、碎尸案确实不太合适。”
“干嘛忽然想到这个?谁跟你说什么了?你见到赵刚了?”
“赵刚也这么认为吗?”
“他也这么说过,就是那天我从北运河现场回来以后说的。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怎么没人在意,出了这个碎尸案后一下子都觉得我不适合干这个了?我自己还没觉得怎么样,你们紧张什么?况且跑这条线儿的女记者很多呀。”
“说明我们关心你吗。”
“谢了,这个真不用。”
“你不想跑一些阳光灿烂的线儿,写一点有美感的东西吗?”
“你不是真想给我换条线儿吧?”
“真想。”
“算了算了,我觉得写案子还有点真实性,不想睁着眼睛说瞎话。”
“胡说什么,谁让你说瞎话了?”
“没胡说呀?我不觉得哪条线儿是阳光灿烂的,写案子也可以写出有美感的东西,你没发现我写的东西都很有美感吗?”
“没跟你开玩笑,我真想给你换条线儿。”
看来薛仲乾的脑子确实短路了。是不是那天晚上真的被跟踪,然后让女朋友一顿教训,这个家伙就指天发誓,上班后与窦子萍绝不往来,为了显示决心,向女朋友保证把窦子萍的线儿也换了,让她离自己远远的!可是换了线儿我不是还在这个部门吗?想与我老死不相往来得把我换到别的部门才行啊!
如果不是用力忍着,这些话真会主动冒出来。“为什么?”还好说出来的时候换成这句了。
薛仲乾仍然很淡定的样子。“这条线儿太辛苦,出好新闻的机会也不多。换条线儿你完成任务的状况会更好,我也不用每个月都为你担心。再说,你现在也是有生活负担的人,多写点讨好的稿子,多拿几个名牌,多赚点钱,不是也可以帮助家里吗?”
“打住!我还不需要领导在这方面的帮助和同情。任务的事你放心,以后我会自己努力,不会再让你操心。我喜欢写案子,不想换线儿。谢谢领导关心。再见!”
窦子萍说完扬长而去,把薛仲乾一个人冷落在休息区的绿色植物中。
这是有史以来窦子萍和薛仲乾第一次不欢而散。窦子萍很生气,也很委屈。她承认自己有点喜欢薛仲乾,可是就因为有点喜欢就要让他这么欺负吗?“我是不该喜欢有女朋友的你,那你呢,你就可以随意践踏喜欢你的人吗?”
看着窦子萍匆匆离去的背影,薛仲乾知道她很生气,也知道她很难过。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那么美好,这个三十几年里他最喜欢的姑娘曾经离他那么近,他们只需要顺其自然就有可能会像公主和王子一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一道深渊挡住了他,再次见到这个姑娘已经恍如隔世。他不再有权利爱她,惟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她不受伤害,至少能少受一点惊吓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