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叱名一听竟是愣半天,没好气道:“我说段兄,前些日子跟我说得信誓旦旦的诺言该不会忘了吧?你怎么觉得是饿晕了的野猫,没有不要的?”
段家财一脸笑意,说道:“哪能忘啊,我现在记得清清楚楚呢,要么我重复一边给你听?当初我说……”
“得了得了,你记得就好。”殁叱名不耐烦。
“呵呵,叱名兄,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酒桌上驷马难追,酒桌下则低头不认账的人,我段某是说到做到。只不过是我看那药商的家人个个绫罗绸缎的,他的家境能差到哪去?入葬品也肯定不菲,你看看,他那媳妇,像是媳妇么?简直就是二奶小三嘛,连他的前妻都在他入葬的今天抢遗产来了,这么老的一个药商,都不举了还三妻四妾的,晚上那得夜夜笙歌啊。这等人,我看不是什么好货。”说到底,段家财是铁了心要撬棺木看看究竟了。
殁叱名瞥了段家财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翻阅自己主持入殓仪式的经书。
“哎,你说,这老药商临终了还有这么多貌美艳妇前来吊唁,在棺木内放的都是那些壮阳滋阴的药物吧?”段家财在后台远远踮着脚朝已经盖上去了的棺椁眺望,棺木边上,各种风姿卓绝顾盼流转的女人在旁边或低声抽泣,或嚎啕大哭,或目瞪口呆的都有。
这么多女人围在棺木边上哭丧倒也算是整场葬礼的唯一可看点了,女人们成了风景线,段家财是分不清这些女人到底是老药商的情fu,还是女人,还是妻子,还是未婚妻,还是婚外恋。这番景象,准有人有人老药商是精竭而亡,平日纵欲过度,死在了这些女人们身上的。
段家财心底琢磨着,要是有一个女人能当自己媳妇都行。个个都长得这么水灵,秀色可餐。竟然呆在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旁边,实在是暴殄天物,直教人情何以堪。
自己兀自胡思乱想,看到殁叱名正低头默念一些台词,段家财一把抢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追思礼拜程序单,上面明确地写着什么序乐,祈祷,献诗,读经,证道,吊唁祝祷等程序,看了就头疼,把单子一塞到殁叱名手中,说道:“幸亏我是做抬棺手,这种繁文缛节最是麻烦,程序多得我做了这些年都没能记得个顺序,看我多简单,几条白棱,一把铁锹一把锄头,扛去埋了便是。”
殁叱名到底是读书人,听了段家财的话纠正道:“亏你还是在豪门出身,这点起码的礼仪都不懂,哪家死了人不得都是按照这个顺序?这是传承习俗,也给死者一个尊重,给其家属一些慰藉。”
“好吧,你还是跟我说说棺木里都有什么药材?”
殁叱名:“……”
这天是老药商去世的第三天,也就是出殡日,等屋内的女人们哭丧完了,殁叱名要做的便是念一段经文,等时辰一到,即可出殡。段家财庄古一伙人早已就位,听得这些女人们哭丧习以为常,已经是麻木不仁了。没娶了媳妇的人都很是羡慕这辈子能有老药商的一半福分该多好。
这时,已经有几个亲属带着烟来分发六个棺材手,又摆了一小桌饭菜,算是抬棺出殡的垫肚食物,回来后才真正能吃上一大餐。段家财不理会了殁叱名,殁叱名这人很讲究名节,有羞有臊,没做完自己的工作,是不肯动嘴吃一口饭菜的。以前几次合作,段家财也是叫了殁叱名来一块吃点东西,殁叱名则摆摆手,表示工作要紧,事务未完成,吃不下饭。
段家财则心里嘀咕,感觉殁叱名有种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感觉。自己抽着烟,抿了几口烈酒,又把一块糯米糕塞到嘴里咀嚼,朝其他棺材手说道:“各位,多吃点,等一下好上路!”
段家财本是想说各位多吃点,等一下好有力气抬棺上路。不过经常在闷声闷气死气沉沉的葬礼中,他也会跟着愁眉苦脸,为了提高点精力,他总是拿这话来调侃庄古几人,当做丧气中的一点儿喜气。
两根烟抽完,段家财拿着一只空酒瓶垫在屁股底下作息,正等在殁叱名的抬棺通知。那些小家碧玉的女人们也哭完了,一些擦了涕泪的纸巾到处丢弃,地面上一片狼藉。殁叱名站在棺椁的一头,他身后是一大批老药商的家属,个个是披麻戴孝,低头不语。
“也曾灿烂辉煌,而今生死两茫茫。尽管无法找回当时,草之光鲜,花之芬芳。亦不要悲伤。要从中汲取留存的力量……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的荣耀。我们坦然无惧,更是愿意离开身体与仙界同住……”殁叱名念叨着祝祷,用的是半念半唱的语言,颇有几分葡萄牙语的味道。此番说辞,殁叱名从跟着老入殓师到现在,已经是说得倒背如流。
念完了祝祷,殁叱名让其亲人都在手臂上缠绕一孝巾,并用一条红棱一起绑住,作为送孝只用。往下是奠仪,奠仪包括祭席、馒首、挽幛、纸扎,祭花圈一连串事宜,完毕,殁叱名终于叫段家财六人了。
段家财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听到殁叱名叫了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脚踢开臀部下的空酒瓶,粗着声对庄古龚冲等五人道:“快快快,松弛一下筋骨,准备干活儿!你,把衣服整理好了,吸烟的都给我掐断!”
整理好了,几人分别走到棺木两侧,立定待命。段家财是站在棺木前端,跟殁叱名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段家财发现殁叱名的眼神代表的意思极为复杂,不知道他想跟他说什么。
“现在出灵!”殁叱名高声喊道。
出灵则是吊祭者公奠之后,死者的长子跪拜致礼,即身背棺木大头,在众人的协助下把棺木移出灵棚。
“摔盆!”殁叱名又一声高喝。
摔盆则是棺木抬起之前,死者的长子双膝跪倒,手捧烧纸钱的瓦盆,痛哭失声,然后把玩盆在地上摔破。民间认为,摔破丧盆,死者就可以把所有烧化的纸钱带到阴间去用了。
做完了这两项,殁叱名终于喊出了出殡两字,只听得一个貌似是老药商儿子的年轻人大嚷一声:“老爹爹,你一路走好啊!”接着后面的人皆嚎啕大哭。一个人赶紧在棺椁前摆上供桌,供奉五谷一碗(用五样谷类),香炉一个,备香若干,时鲜水果、糕点旧式也供奉米饭一满碗,上插筷子一双,供有大馒头。
段家财则吩咐曹辰生去抓来大公鸡,当即用菜刀割下来脑袋,放置在棺木端头,作为‘金鸡引路’,这是一项很关键的程序,曾有人抬棺竟然在去埋葬的路上迷了路,后人说那是有脏东西缠了棺木,蒙了几个棺材手的眼,让其找不到坟地了。金鸡引路则暗示着一种所向披靡的幡,为棺材手指明方向。
那个喊着老爹爹一路走好的年轻人抱起了黑白相片的相框,走在了前面。殁叱名大嚷:“起!”
段家财偷偷在手上吐了口唾沫,朝几人示意了,六人同时发力,把棺材抬了起来。前面擎着白幡、纸马纸人、别墅、金银库等等的人都陆续跟在了长子的后面,殁叱名拿过一大包纸钱,在棺材上撒了一把,叫众人可以上路了。
纸钱飞扬,屋内地上满地都是,众人缓缓鱼贯而出,段家财被一张纸钱贴住了半边脸,他两手撑着肩膀上的木桩,一边歪着嘴朝鼻梁上吹气,一边走,心里直骂殁叱名撒纸钱也不好好撒,净往自己脑袋上扔,虽说自己求财心切,但也不需要殁叱名你拿着冥币堆在自己的脑门上,头顶都是阴钱,好不霉气。
出门以后殁叱名嘱咐前面的人不要面朝后,意在再不往后看,带着老药商魂魄一往无前,直奔西天乐土。来到村外后,送葬的亲朋止步,由死者的儿子“谢孝”。然后除去棺罩、停下仪仗,只有家人与至亲携纸扎及祭品随棺前往坟地。时辰一到,即刻下葬。
前面是已经挖好了的坟穴,坟丘堆在两边,殁叱名再次念了一番祝祷,死者儿孙烧化所有纸扎大家再祭奠一番,痛哭尽哀,这才悄然退出,让死者永远安息于此。
终于做完所有事情,段家财和殁叱名两人跟着回去的众人后面,故意把距离拉得很远。
“哎,叱名兄,刚才我抬棺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鹿茸还有黄芪石斛等珍贵药材的味道,香囊果然是包着稀有药物啊。”段家财搓着两手上的灰尘说道。
“怎么,你是铁了心要弄上几斤咋的?”殁叱名把入殓师的服装脱了,今天的天气溽热,让他出了一身汗。
“要知道,石斛如果是野生的,那么就珍贵无比了,胜比黄金呢,国内都禁止采集和销售,已经是珍稀濒危植物了,现在国外卖的都炒到了上万元一斤!”段家财说着,不时地往后回头,看那已经被自己埋上了的棺材满脸喜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