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过,有一种鬼叫迷魂子,全是一些漂亮水灵的姑娘,打扮就像模特和空姐一样,在大中午的时候,也就是阳光直射大地的时候,这些妞们就从阴影里出来,专门等在荒郊野外,将落单的过路人欺骗到僻静的野地里,然后用红胶泥将他的七窍都糊死,活活将这个人闷死了事,最后勾了他们的魂魄去。
被她们勾去魂魄的人,就变成了这些迷魂子的马仔,称之为泥鬼,这些泥鬼就帮着她们欺骗更多的男人,然后帮着糊死他们。
而且,我小时候,大概是七岁那年,也真的见过,邻村子的人就从野地里抬回来了一个男子,七窍都被泥巴糊死了,全身赤条条的发青发黄,样子可吓人了。
阿婆的这个样子,就有一点像是被迷魂子糊死的泥鬼的样子。
泥鬼阿婆招呼我们坐下,我心里感觉不舒服,就问阿婆道:“阿婆,您就不能将脸上的那些泥巴抠掉?”
李阿婆看了我一眼,其实是看了我一脸,因为她的整张脸都是泥糊糊子弄成的一个平面,基本上分不出眼睛鼻子的,只有一个黑洞子——也就是嘴巴在那里忽闪忽闪地动着,幽怨之音从哪个孔洞里传了出来:“抠不掉的,每天晚上都有泥水落下来,抠掉就会又被填上,难受的很啦。”
看来这个想法行不通的,我只好坐下,看着阿婆费力地起身,拖泥带水、踉踉跄跄地走到供桌前面,一大堆老鼠就都跟在她的身后,熙熙攘攘地追着她,争着往她腿子上爬。
阿婆手里拿了一些祭品,就是那些死耗子和死青蛙什么的,端到了我们面前,苦笑着说道:“青黄不接的,雨水又多,没有什么好吃的,就剩下这些东西了,你们就凑活凑活吧。”
我看了看全身也是涂满泥巴的这些小动物,恶心地摇了摇头,不打算进食。
汪凯这小子可不管,一把提起一只死老鼠来,放到鼻子边嗅了嗅,说道:“味道好极了!”说完就丢进嘴里砸吧砸吧地吃了起来,嚼的有滋有味,黑乎乎的汁液都从嘴角边上流了出来。
阿婆又端了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几只死青蛙,她哆索到门边,揭开门帘,将那些食物都放在了门外边。
还是那双白皮鞋,就站在门帘下面,还是不吭声,而且一点也没有反应。
阿婆又端上来两碗水,我有一点口渴,想喝一点,但端过碗来一看,吓!原来只是一碗稠泥糊糊子,那是水啊!
阿婆看见我不吃不喝,就说道:“自打天一直下雨以来,这村子里就停水断电,又没有了太阳晒,庄稼都阴死了,能吃的东西就只剩下这些了,垫吧垫吧就不错了。”
我放下碗,说道:“阿婆,你们村子被泥石流掩埋了,人都死了,那能有吃的东西。”
汪凯急忙用脚在桌子底下踢我,给我使眼色。
阿婆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泥石流?你说的那里的话,我们这个村子太平的很,从来没有发过大水,更不要说是泥石流了。”
汪凯嘴里叼着半截老鼠尾巴,急忙岔开话题说道:“不错不错,这老鼠肉比人肉都要好吃,不错不错!”
阿婆起身,从门口拿回一个空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说道:“哎,你看我这个记性,昨天,那个马所长来了我家,说让我们尽快去派出所投案自首,叫我们别害怕,还说别的事情全都由他来打点。”
我问阿婆道:“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胖子鬼所长?”
李阿婆说道:“就是那个马所长,他人不错的,我们三个都没有杀那个司机和那个小孩,自首怕什么啊?”
我一听就急了,说道:“你们啥也别说了,我没有杀人,绝对不会去投案自首的,要去你们两个去吧,反正我是不去!”
汪凯一听,急忙将嘴里嚼的一个老鼠头吐了出来,说道:“不要这样说,你又没有杀人,你是一个鬼,是杀不了人的,我也没有杀人,我也是一个鬼,咱们都没害人,怕个啥?不过,那些警察老是怀疑我们,你要是不去说清楚,那不是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了吗?”
李阿婆也在一边附和着说道:
“对对对!咱们没有干那事,不用怕,明天我们一大早就去兰宁县派出所投案自首,下午就回被放出来的!”
鬼阿婆一边说,一边直向汪凯使眼色。
我搞不清这两个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架不住那一张泥嘴巴和一张铁丝嘴巴的苦口婆心,脑子被他们搞的稀里糊涂起来,于是就答应明天跟他们去派出所自首。
……
晚上,我和汪凯被安排住在阁楼的三层,他睡在我旁边的一张小炕上,我一个人睡在他旁边的一张大炕上。
山村夜晚死沉沉地长,长得几乎没有一点尽头,漫延着一直向暗黑的地狱里头伸了进去,摆动挣扎着出不来了。
汪凯睡得晚,在一楼跟那个鬼阿婆去聊天了,我侧着耳朵听了半天,就是听不见楼下他们的谈话。
半夜三更的,他们的讲话声听不清楚,但却能够清楚地听见,有一阵脚步声和出气的声音,从我住的房子外面的过道里传来。
我一看墙上的表,是夜里三点钟,再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直接到了我的门外,似乎就站住了,然后什么也听不见了。
我有点吃惊,急忙起来下地,披上衣服,冷不丁地打开门。
我要看是谁在外面偷听我睡觉,但外面除了昏黄的月光和像棺材一样暗黑的过道,连个狗屁都没有。
我感觉是自己幻听了吧,于是打算回去再睡,可是刚一转身,就看见一双白皮鞋就赫然站在我面前的地上!
我吓得退了几步,身子挨着墙壁站着。
有一个声音在离地一米七左右的地方说道:“快跑啊!泥石流就要来了,快跑啊!”
我端详了半天,这才发现是那个白皮鞋在说话,我摇摇头,对那双皮鞋说道:“你就不要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常展飞,李阿婆的儿子,出车祸死的,是不是?”
那个白皮鞋呵呵了半天,才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就叫常展飞,是川大的学生,但不是出车祸死的,是被鬼王他们害死的!”
我一屁股坐在炕上,对那双皮鞋招招手,说道:“你小子过来说,说说朱某人是怎样害死你的。”
那双皮鞋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几步,然后站住说道:
“你不知道,川东鬼王那里有几十个鬼小组,有什么车祸组、火灾组、旅游失踪组、空难组、溺水组、触电组、自杀组、吊死组等等,全都是一些暗杀活人的鬼组织,我就是中了他们的埋伏,车才翻到悬崖下面的,尸体都找不见了,只剩下了这双白皮鞋。”
我哈哈笑着说道:“你小子就是能编,还说什么泥石流就要来了,你当我不知道,三年前这泥石流早都把这里埋了,你还在吓唬我,鬼信啊?”
白皮鞋说道:“你不相信啊,那你就等着,今晚泥石流一定来,你可不要后悔。”
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在白皮鞋的身后响起,膝盖上破着一片的一条牛仔裤突然蹦了出来,一个漂亮的高中鬼女孩子突然出现在我和皮鞋两人之间。
鬼女孩子笑着说道:“哥,穿帮了吧,我说你别吓唬人家,人家就不相信你的这一套,怎么样,你输了吧?”
白皮鞋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哥,你还是胆子大,那个汪凯,就是睡在我妹妹卧榻上的那个讨厌铁丝人,刚来我家的时候被我吓的差点尿裤子。”
我把他们姐妹俩都揪了过来,按倒在椅子上,教训他们说道:“你们姐妹俩是不是经常做这样的恶作剧?”
常乐乐一指他哥哥说道:“我才没有呢,全是我哥哥一个人干的好事!”
常展飞呵呵傻笑着,有点窘迫。
常乐乐又说道:“你不知道,他寒假里还经常跑到川大他们同学的宿舍去,装鬼去吓唬没有回家的那些女孩子,吓得人家都住院了,可讨厌了。”
白皮鞋傻傻一笑,说道:“哎,假期里没有事干,闲得无聊,闹着玩的!”
我笑着说道:“你和那个汪凯,真是一对活宝,不,是鬼宝!我看你们两个这辈子是毕业不了了,长不大了!”
常展飞傻乎乎的笑着,不说话。
我回头看了看阁楼外面,说道:“不过你们这个老山村,还真的很吓人的,不像城里,大家都住在一起,相互壮胆,一点也不害怕,你看这里,人烟稀少,没有几个活人的,都快变成恶鬼的乐园了。”
这个话题正中下怀,常展飞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说道:“你看啦,这个空间一大,阳气就被稀释掉了,所以阴气和脏东西趁机就会占据这些空间,逼得那些阳气没有去处,最后只有一死了之!”
“你小子还是一套一套的,都上升到理论了,不错么。”我说道。
“我大学就是学物理学的,我感觉这鬼魂其实就是虚无的信息,没有物质载体,所以普通的办法是探测不到的,只有用这种卡西尼亚探测器才能探测到的!”
常展飞手里攥着一个像摩托车头盔似得东西给我看。
我拿过来一看,不就是一个头盔么,有什么奇怪的,于是嘲笑着问道:“这就是你的发明?”
“这不是我的发明,是我看一部科幻小说,叫什么三战——人道崩塌的书,受到启发自己研制出来的,那本书里就有这样一种灵魂探测器,根据的是信息波动和起伏来探测周围空气里的鬼魂的。”
我看了看手里的鬼魂探测器,又看了看这个川大学生,说道:“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绝对有才的。”
常乐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他是个鬼才,也是个撒谎大王,尽整些这没有用的玩意儿来骗人,还拿到鬼市场上去销售,不可理喻!”
我们正在说着,外面的天空突然一黑,常展飞急忙说道:“不好,今天晚上的泥石流又来了!”
常乐乐说道:“这有啥,每天晚上都有泥石流来,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了。”
她的话好像激怒了泥石流大人,一下子就像火车一般混隆隆地开了过来。
就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铺天盖地的黑暗将这个小山村一下子就打晕了过去,鬼哭狼嚎一般的吼叫声在人耳边接连响起。
屋梁首当其冲地塌陷了下来,紧接着蜡烛和灯盏都摇摇晃晃地熄灭了,整个阁楼陷入一片死黑死黑里。
屋子下面的柱子咔嚓咔嚓地被折断了,地板掉落,我失去重心,就像飞机起飞一样任凭重力来摆布了。
所有的杂物,都向我的头上掉落,然后将我活活掩埋起来。
潮湿的泥土和砂石,就像水泥一般,黑乎乎地从我的四周漫延过来,从脚开始,一点点地抵达我的脖子,最后到达一双眼睛。
就在我即将闭上双眼的时候,我看见有几个土匪模样的人突然冲了进来,嚷嚷道:“快看,这里还有一个活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