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终于开始怀疑我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因为自打到了这个二龙山,我就一天也没有消停过,眼前发生的事情总是这样的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亦生亦死,就好像在噩梦里流连忘返一般,不容许醒过来,而且每一分钟都过得是那样让人惊心动魄,不可思议,不可解释,不可理喻。
我憋足了劲,用手狠命地掐了自己一把,一阵钻心之疼立刻袭上身来,这从生理学上证明自己还没有死,因为我至少还有触感,还不是一具麻木的尸体。
我又揉了揉眼睛,眯缝着眼高低四下仔细辨认,确定是阳世间无疑,因为头上总算还悬挂着一个可算可不算的太阳,周围的树木还是绿油油存在着,也不是纸树黑花,也没有猫头鹰在上面立着瞅我。
我再向四面张目寻找,但没有发现一点摄影东西,也没有看见任何电影道具,连一点人工布置的场景也没有,这说明这里绝对不是在拍电影,或者纪录片什么的。
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东西没有安排好,才会招来这样的二愣子结果?
可是现场的形势紧迫,容不得我多想。
他们不会给我多少时间让我思考,哲学、物理学或者世俗科学都解释不了目前的危局,实际上,我面前只有两个答案以供选择:a——要么逃跑,b——要么死球子了事!
不但是那些马仔,就连那些阴阳们,还有那些参加祭祀的农民和市民,好像都跟我有十世冤仇一样,一个个面露凶光,像一层层凶恶的潮水一般向我滚滚压来。
一个月前,我曾经坐过一次民航班机,在离开深圳几十公里的万米高空,飞机就亲吻了一团积雨云,然后空姐们竟然十分坦然地让我们写下遗书,她们好像老是这样,最后挂在一个坚固的铁盒子里以备后用。
此刻,我的感觉恐怕比那次还要糟糕上好几十倍。
那次,我至少还可以写下几个文字来交出我所占有的物质,但这次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各种各样的冷兵器都不是竖在空中,就是横在面前,然后粘合成一个伟大的秦兵方阵,向我和那个冰儿姑娘一点点逼来。
我感觉这次肯定是没有戏可唱了,不要想着逃跑,也不要想着活命,就等着挨刀子吧。
……
突然,这个冷兵器方阵的屁股后头就炸开了锅,一阵像是大象一样的啸叫声顷刻之间就劈头盖脸地传了过来。
我搞不清发生了啥事,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身旁的朱冰儿用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正在搓着发出一阵阵口哨声。
那些啸叫声,就循着这口哨声而来,排山倒海一般冲开了围住我们的人。
我又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但的确就是,一群大象,外带几十头水牛,还有十几只鬣狗,四头狮子,它们只有在热带的非洲才能够看见,怎么就突然空降在这里!
马仔们来不及躲闪,就被这些非洲动物军团踢踹地七零八落,四散逃窜。
一条逃亡通道立刻波开浪裂般,在疯狂的祭祀人群中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
我急忙向祭祀台那边跑去,就是向那个大坑旁边跑去,有点南辕北辙。
那里斩杀游客的场面依旧如故:一位黄脸大汉正攥着一扇板门大刀,高高的举起,然后照着燕子妈的脑后跟就砍了下去。
我怪叫了一声,急忙扑了过去,拿整个身子朝那个大汉猛地撞了过去!
牛顿的惯性理论在这里还没有被废除,大汉被我干扰了一下,刀走偏锋,咔嚓一声剁在了旁边一位祭祀游客的肩膀上。
一大块血肉模糊的东西被削出去了老远,噗通一声掉在了那个祭祀大坑里。
一些似乎是高兴万分的,又像是窃窃私语的叫声从那个坑底里发出,然后,我看见一些被土搞得脏里吧唧的稻草婴儿,还有好多像蚂蚁一样的小纸人,就是有着蚂蚁般的身子,但却长着人的头的那种小孩,突然从土里跳了出来,然后相互鼓励着朝那块刚才掉下的肉一拥而上。
它们喧嚣着抢那块肉吃,一个个相互排挤,相互撕咬,相互推搡,都拼命地护着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一点人肉碎渣,狼吞虎咽的往下咽着。
土坑里被折腾地尘土四溅,不一会,那块肉和早先被斩杀的那几十个游客的尸体很快就被切割成了一些碎肉点点子,然后消失不见,比绞肉机的效率还要高。
我只感觉那酒就像开水一般在我的肚子里翻腾,冒出的水蒸气从我的鼻孔和嘴里向外呼哧呼哧地喷出,大概有点像在漠河的严冬里呼吸那般光景。
我的眼睛开始糊里糊涂起来,刚才好不容易消失的幻觉突然之间就又卷土重来!
我也不管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实,抑或是幻觉,急忙一把拽起还跪在地上的燕子,就打算突围而出,跑求子了事。
我发疯了一般,可是燕子却十分冷静,我抓着她冰冷的手,她却一点不领情,甚至瑟缩着拼命向后扯去。
我的喊声恐怕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能听见:“燕子,快啊跑!快跑!”
坑底埋伏的那些脏东西,一听见我的叫声,立刻扭转了头,放下口里的肉,一齐向我和燕子爬来。
我狠命地拿脚去踹那些黏糊糊的东西,但它们并不攻击我,而是瞅准了燕子下手。
它们从燕子的脚上开始下口,张开就像是蟋蟀或者螳螂一样的四瓣嘴,里面露出红红的恰似老虎钳子一样深不可测的锯齿牙齿,开始啮食起来。
这些鬼东西一起爬上了燕子的身体,从身体开始,再到内脏,只留下一颗头还没有被拿下。
我急忙拿手去撕扯那些密密麻麻的鬼东西,但它们就像磁铁吸附在铁上一样牢不可剥。
好不容易剥下一个,但啤的一声就碎成了两半,一根钳子般的吸管,不,是口器,还留在燕子的身体上晃晃悠悠的吸食着。
我手里的那一半,突然劈扒一声破了,一种脏乎乎的黑血立刻喷溅了我一手。
我再看燕子时,虽然被千万张嘴一点一点的活活撕扯割着,但就像一点也不疼痛难受,反倒冲着我来了个诀别前的一笑了之。
再看燕子妈,那些草人和蚂蚁人已经将她彻底瓜分完毕,正在用爪子或者是触角,洗刷着自己口器上的人肉碎渣。
我知道燕子是被下了麻药,所以才一点也不疼痛,而且也不畏惧。
我还是要做最后一搏,我拿出一把刀子,就是先前刺杀鬼王的那把刀子,准备将爬满燕子躯干的那些鬼物都统统挑下来。
……
可是还没等我下手,一个人骑着一头白色的大象,就迎面冲聊过来。
那只大象用铲子一样的两根象牙,将敢于挡住它去路的马仔和农民们一个个挑翻在地,然后踏着它们的身体,是尸体,义无反顾地朝我这里来了。
我急忙后退几步,看着那头大象就像大型载重汽车一样噶的一声刹住,抵消了惯性,然后准确地停在了我的面前。
“快上来,我们跑!”
我仰着脖子一看,宽阔的大象背上,正骑着渺小的朱冰儿。她伸出一只手,打算拉我上去。
我决意不能离开,我要和自己的女朋友一起死!
朱冰儿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我拿着一把牛耳刀子正在往下剜着燕子身上的那些鬼东西。
她感觉我就是一个大笨蛋,石马也不懂,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一个傻子!
她从背上抽出一把弯刀,就像是汉初匈奴用的那些月牙弯刀一般的刀,俯身来,向着燕子的露出的头颅就是一下!
那刀真是他娘的飞毛利刃一把,难怪在汉武帝之前,中原人老吃败仗,就是因为手里的那些家伙不争气的原因啊。
我以前也骑过马,觉得要驾驭一匹战马确实不易,而且要高速奔跑,那就更加难以腾出手来劈刺砍杀。
但是汉朝那时,马鞍子其实还没有进口过来,但半吊子导演却将这些东西悄悄安排到了楚汉争雄的战场上面,也算是一种超前走私行为吧。
所以还没有马鞍子可以供你踩踏,单凭两条腿锁定着整个马身子,然后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手挥舞着大刀砍杀,那绝对是一门子技术活。
这时候,长刀和直刀的缺点就立刻显露了出来,所以只有塞北弯刀,也只有塞北弯刀,才能让骑手贴着马背向上挑刺,或者向下勾砍,才能运用自如,也不至于砍伤自己。
汉武帝也发现了我今天才发现的这个秘密,所以引进了这种弯刀,才得以横行匈奴三十年而不在兵器上吃亏。
燕子手里就拿的是这种塞北弯刀。
她不知道从那里搞得这种武器,那应该都算是是文物了。
她落身子下来,尽量让自己贴着大白象的身子,然后用那把鬼神皆惧怕的弯刀,从下往上一个挑刺,没有一点声音,就见燕子的整个头颅就像菜瓜子一样骨碌碌地滚路走人了。
那些蚂蚁人和草人已经差不多啃食完了燕子的整个肉体,一看危险临近,就呼啦啦一起散伙,然后向那个大坑里蔓延而去,最后收缩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泥土里钻了进去,集体消失不见了,就剩下一幅毫无血肉的、又没有头的骨架子留在地面上摇摇晃晃着不愿到下。
我痛恨这个鬼王的姑娘,她也下手太狠了吧?!但我内心其实也有点感激她,因为燕子看来已经没救了,与其让她那么痛苦地被啃食而死,这是我的想法,但她本人后来似乎不同意我当时的看法,还不如让她死的痛快点。
朱冰儿以为这一下我该死心了吧,伸出一只手来,想拉我上那匹大白象,但那成想我还有心愿未尽,居然跑过去一把捡起燕子的那个血淋淋的头颅,然后又跑过去扯起那幅没有头、被啃食地乱七八糟的人骨架子,有点扶老携幼地打算想上大白象的身上去。
我有点拖泥带水,就像逃荒的人一样,什么也舍不得扔下。
朱冰儿一看,对我一点也没有办法,但她倒是感觉我这个人心地还算不错,至少在道德层面基本上还可以打个高分。
但因为我的流连忘返,那些马仔们终于又重整旗鼓,一个个又喊叫着冲我们杀来,阴阳们、农民和前来参加祭祀的市民也一起鼓噪起来,向我们齐齐推进。
看来拖着这么多的奇怪家当,那个大象我永远是不要想上去了,看着身后冲过来的那些移动尸体,我灵机一动,急忙翻身上了就站在身边的一头鬣狗的身上。
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从这个丑陋难看的、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动物身上发出,但这绝对掩盖不了它们光辉的品性,因为另一只非洲鬣狗居然非常愿意帮我叼起那具燕子的残骸,屁颠屁颠地向祭台下跑去了。
朱冰儿一看我也获得了一个坐骑,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但至少可以保证我不掉队。
我抽空仰头一看,只见她突然秀眉倒竖,樱眼圆睁,终于开始下了杀手!
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移动着的尸体,所以要想逃出人祭台这个恐尸包围圈,即使有了坐骑,看来也是不行的。
大象群和水牛群当先开路,一路铲挑,总算打开了一扇生门,但很快就让潮水般涌来的尸体又给堵上了。
我现在总算目睹了人海战术的厉害,总算体会了当年关云长如何单刀匹马,只身冲击那河北军的阵营而毫发无损,并完美斩获颜良,难怪是神人一位,看来实力也是的确不可小嘘啊。
我正发愁如何骑着狗或者狼突围,想着这时候如果关某人要是在此,一定能够帮助我们逃出这个鬼地方,然后再也不再回来。
但就在这时,我在后来一直感谢朱冰儿的就是这一点,她的确是舍命救了我一回,不,是大概好几回。
当我后来不经意地削平汉中鬼方,平定苗地蛊惑一族,又扫荡中原阴阳门,铲除了形形怪怪的神州盗墓流派,最后灭了昆仑鬼王母,然后封疆四阴山,最后一统鬼洲四土时,虽然朱冰儿那是已经不再活着,但我还是为她在心里流着一片荒野之地,久久不愿拆除那道只有我们两个筑起的私人篱笆墙。
恰似一道白色的闪电横空出现,那匹白象被朱冰儿在屁股上插了一刀,这绝不是她虐待动物,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那匹大象像是疯了一般,象鼻子高挑,象牙狠狠地翘起,嘴里发出一阵阵奇怪的啸叫声,然后向着四面聚拢过来的恐尸冲了过去。
单凭大象的气势还不足以震撼那些鬼物的嚣张气焰,厉害的还要算那把塞北弯刀和它的主人。
我总算是开眼了,知道原来通道是这样被打开的:朱冰儿不断地变幻着身形,一会儿歪倒大白象的右边,一会儿又歪倒大白象的身子左面,用那把弯刀不断地劈刺。
如果有个计数器,那一定是定位在0次/每秒的世界记录上,大概几十年之后谁也难以超越。
反正在我后来的南征北战,讨伐乱七八糟的各派中洲本土鬼族,和诛灭诸位玄幻门派伪装大神,以及外国移植来的僵尸和吸血鬼,还有那些神神叨叨的穿越小鬼时,虽然有秋风、博野以及苍狼等几位悍将助阵,但它们都没有表现出今天的如此神勇无敌。
朱冰儿就像焊在了那匹大白象的身上,那把刀,那只大象,还有那头飘逸的长发,就像是一个奇怪的整体一样,突围,劈刺,挑挂,横砍,突围,劈刺,挑挂,横砍……
我就可怜兮兮地跟在这位女生的身后,就像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样,在包围圈重新合围住之前,溜之大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