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茜雯所居住的单独病房是在病院一楼的最角落里,常年见不到阳光,整个病房内潮湿阴冷,墙壁也因为受潮生碱,开门时的动静都能抖落一片一片的墙皮。
孙茜雯除了头发骚乱人憔悴外,整体还算是整洁。只不过,当我进去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尿骚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孙茜雯的白色病服,裤裆隐约有液体渗出来。
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把自己搞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德行,这到底是执着?还是脑袋被门夹了?
“你这是何苦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明知道她的魂魄不在这里,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她一句。
院长拿了对讲机让人过来清理,两个大男人只能退到外面避嫌。再进去后,孙茜雯已经换上了干净病服。
“夜里也是这样枯坐着,除了人身不能自理外,倒也没有惹出麻烦,只不过听值夜的人说,偶尔会在半夜里听到她的低语声。”
“说些什么?”
院长苦笑道:“没人会在意一个精神病人说些什么,我又不可能跟下属说出事情的真相。毕竟,这种事情……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从一名普通的精神科医师走到这一步,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自己要求住院的。”
“你先去忙吧,我单独跟她待一会儿。”
院长又跟我交代了几句,无非是一些病人在受到某些话语的刺激后,可能精神会出现反常之类的话。说完他自己又觉得好笑,因为这个病人实在是太不同寻常了。
院长一走,我过去将门反锁了,门窗上的窗帘全都拉上,重新走到孙茜雯的对面,摸着下巴心里犹豫。
我忽然想到,如果孙茜雯的三魂七魄全都离体,她的躯体只会宣告死亡,又如何能保持新陈代谢?
而且先前院长说过,会在半夜的时候,听到孙茜雯的低语。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孙茜雯的魂魄会隔三差五的回来。
但这依然解释不了,她是如何在医生的帮助下进食的。
难道是有高人在暗中协助?
一想到高人,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那个同心咒,像是在无情的嘲笑着我,用蛊携符给我下陷进,我在晋阳市待了一年多,自问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飞来横祸吧!
要将她的魂魄招回身体,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困难的是,我感觉自己现在似乎成了惊弓之鸟,总是忍不住要去想,会不会又是针对我布下的另一个陷进?
心境啊!心境!
孙茜雯的魂魄不由自主的飘了进来,浮在她的躯体身后对我怒目而视。
多日不见,孙茜雯魂魄上的三光越来越微弱,我掐指算了算时间,距离四十九日限制不足三天,三天之后,孙茜雯的下场只有一个,魂飞魄散!
我还是那句话:“何必要折腾自己。”
“你管不着!”
“遇见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肯定要管管,而且这本来就是我的职业。”
“我要让他们两个生不如死!”
我嘲讽道:“瞧瞧,多么幼稚的话啊!你知不知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孙茜雯神智一时恍惚:“什么时日不多?”
“如果你再不归体,你的本体便会被宣告死亡,你的魂魄无家可归,阳寿未尽,又享受不到阴寿和烟火,地府也不会收留无户籍的鬼魂,你只能魂飞魄散。”
孙茜雯神情有片刻的茫然,随后变得狰狞起来:“就算拼着魂飞魄散……”
“打住!这话你跟你家里人说吧。”我掏出手机拨通孙茜雯父亲的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听起来格外苍老的声音:“你找谁呀?”
我把电话开了免提,对着孙茜雯:“是雯雯吗?雯雯你在哪儿?雯雯你这么多天……”
我挂掉电话,孙茜雯脸上怒色闪过。我知道我这么做太不人道,但如果不这么做,孙茜雯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你自己看着办吧!家人重要,还是一个负心狗重要!如果你想通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知道你这几天发现自己已经回不了体了,我可以不计报酬的帮你。”
说完我躺在了孙茜雯身后那张她从来没有躺过的床上,闭上眼睛假寐。
就在我快要真睡着的时候,孙茜雯声音沙哑着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说得自私点儿,我其实是在帮我自己。怎么?想通了?”
她忧郁的望着白色的窗帘:“觉得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斩钉截铁道:“是!”
孙茜雯没想到我会如此直言不讳,剩余的话被呛回了肚子里,只能换了语气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的一个请求?”
“不可以,我做不来害人的事,你也别想再做害人的事!”
她终于低下了头,缓缓走到躯体坐下,魂魄对躯体的排斥感已经越来越明显,我必须用符将她锁在体内,让双方自我适应兼容。
我跟她坦白的说明了做法,孙茜雯犹豫了一下,缓缓褪去病服,只剩下一条内/裤,抱着胸背对着我。
虽然已经骨瘦如柴,但皮肤依然很白,纵使心情烦闷,这一幕依然让人口干舌燥。
腹背都画了符,孙茜雯重新将病服穿上,忽然伏在床头嚎啕大哭起来。我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静静的站在一边,一直等到她哭声渐小,这才背起背包道:“想通了吗?想通了就走吧。”
她很不雅的揩掉鼻涕道:“去哪里?”
“能去哪里?当然是去医院啊!我现在真的很想给你找一面落地镜子,让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算了,不想过度刺激你,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孙茜雯一时没明白我的话里的意思:“办到什么?”
“你是怎么让自己魂魄出窍的?”我一直都在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协助她?现在到了答案即将揭晓的时刻,反而有些害怕,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本来打算只是住进精神病院,从此了结一生的,可是我一直放不下对他们的仇恨,一直想要用什么方法报复他们。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到坐在床上自己。”
这该有多大的仇恨,才能逼迫自己的魂魄离开!
果然,世界上最复杂的还是人的内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