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觉得姜爱兮确实有些自以为是,既然如她所说,世上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安排,那么谁又能逃得掉呢?她自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帮别人远离或者说逃避厄运,可是一个人一生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早有安排的,自己命运改变的同时,其他人的命运也会被有所牵连,难道这道理还不够简单么?
“不用说那些废话了,”姜偣抬起腿,迈进了姜家大门,身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一样情绪高涨,不管是曾经被姜爱兮预言过的人,还是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姜爱兮会对自己有所预言的人,他们都已经堆姜爱兮这个五六岁的小丫头恨之入骨,“你的预言该结束了!”
姜少奶奶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她的眼神焦急地在人群中寻觅着什么,慌乱而无助,突然,她的眼神一下变得踏实了,嘴角甚至已经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幺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姜偣抓住了姜爱兮的时候。
姜偣的大手抓住了姜爱兮的脖子,几乎不费力就能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姜爱兮的脸被憋得通红,但是却一点儿都不觉畏惧,难道她没有为自己预言到这场灾难么?反之来说,既然她觉得自己帮别人预言灾难的意义在于帮别人改变厄运,尽量避免做有危险的事情。那么她如果已经帮自己预言到了现在的这场灾难的话,她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警醒,逆回上一步骤,就应该回避对红妹儿甚至是对所有人的预言。
姜爱兮的眼神非常坚定,也非常自信,她的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是那样的放肆那样轻蔑,这表情让姜偣变得更加激动,他一句话也不想说,死死地掐住了姜爱兮的喉咙。
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幺伯一把抓住了姜偣的手臂,他已经苍老了,儿子的手臂却非常健壮,与他满是松垮皮肤和褶皱的手臂相比,儿子的手臂被肌肉和血脉填满,皮肤紧绷,那手臂上显现出了经脉和肌腱,是一种力量的象征。
曾经幺伯也是如此的健壮,却因为岁月和家庭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手坚定地握着姜偣的胳膊。
“不要拦着我。”姜偣连看都不看幺伯一眼,咬着嘴唇缓缓说着,他这一句话里没有说出人称代词,应该怎样去称呼幺伯?“父亲”?“爹?”“你?”
当无法对他人进行明确的称呼时,两人的关系已经疏远到不能再疏远了,连交流都成了问题,什么沟通、理解就全都是无稽之谈。
幺伯没有任何让步,父子二人都非常执拗,姜爱兮咳嗽了两声,眼神中的轻蔑之意却丝毫未减,经过片刻的争执不下,因为年迈导致身高也减少的幺伯踮起脚伏在姜偣耳边,耳语二三。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但是我肯定一句话就已经说到了姜偣的心灵深处了,姜偣将手松开,姜爱兮突然摔倒在地上,扭伤了脚,她索性就这样坐在地上,整理了一下头发,缓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姜偣,“还想听其他预言么?”
我真是为这个小鬼头的无畏所折服了,她似乎什么都不会害怕一样,如此的嚣张和癫狂,姜偣没有说话,眼神冰冷地看着姜爱兮。
大概是因为姜偣没有任何回答,小丫头缓缓地开了口,她清了清嗓子,“不要再开山了,山里有一个封印,姜家村世世代代都会完成自己的轮回,打开封印,轮回就要开始了。”
姜爱兮确实是一个有着非凡影响力的人,她这一句话刚一说完,周围的人们群情激奋,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们非常的激动。
其实在刚刚,我曾经仔细思索过姜爱兮所说的话,如果她的预言全部是真实的,换种角度来说,大家也许会很崇拜她,也许每天都有人排着长龙在她家门口,祈求姜家小姐的一字千金,但是姜爱兮的方式错了。导致村子里所有人对她的印象已经恶劣到了极限。我只能说这些人有些愚昧,治标不治本,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单纯地觉得一切事情都是因姜爱兮而起,如果不是姜爱兮的话,一切灾祸都不会发生,他们还过着全家和睦其乐融融的生活,殊不知姜爱兮只是为他们指出了身边潜藏的危险,真正的预防措施不是杀了姜爱兮,其实很简单,照着姜爱兮所说的方法去做就好了,我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了。
下面的嘈杂声连成了一片,让我觉得心中烦闷不堪,不知道他们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用族规处罚姜爱兮!”
这话语像是标题,像是大字报,像是一种口号,周围的人们情绪激昂地跟着那个人一起喊着,“处罚、处罚、处罚!”
他们已经几近癫狂了,我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睛通红,里面在冒火,神智也开始混乱了起来。
喊标语是没有意义的,在我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人群里飞了起来,砸到了姜爱兮的身边。
那是一只男人的鞋,很脏,上面是泥土、杂草和动物的粪便,在一个乡村小径上常见的事物,这种污秽和粗俗玷污了姜爱兮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场。
幺伯非常生气,走上前去一把拾起了那只鞋,“是谁扔的?给我站出来!”
他的话语完全是徒劳,根本被那些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音给掩盖住了,毫无任何效果,众人的激动之情无法掩盖,他们疯了一样指着姜爱兮大喊着,如同野兽一般。
我倒是希望他们多喊一会儿。像是喜欢吵架的人一般不怎么喜欢打架,真正喜欢打架的人往往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等到情绪到位的时候便冲上前去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懒得去吵架,懒得因为口水战而浪费体力。所以我倒是希望他们多喊一会儿,喊到疲惫的时候,心中的怒气也就自然而然完全消减了。
姜爱兮突然笑了,笑颜如花,那样的放肆,她看着周围的人群,歪着脑袋,一脸玩味的表情。幺伯站在姜爱兮前面,他手中挥动着那只鞋,我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地愤怒过。
就在幺伯正激动的时候,不知道谁又脱了一只鞋,狠狠地丢了上去,打在了姜爱兮的肩膀上,用力之大,导致姜爱兮差点儿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稳了稳身子坐直,将那只鞋摆放在身边,这一刻,倒是这个孩子像个大人,下面那些癫狂的大人倒像是一些心智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他们如此地激动,根本不懂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所有的感情全部挂在脸上,太过外露导致自己毫无秘密可言,一个眼神就被别人读懂了心思。
现在倒是坐在地上的姜爱兮让我觉得更感兴趣,她嘴角微微的笑意还有那略显嘲讽的上扬嘴唇,让我好奇她的心里现在到底在想着什么。
姜爱兮始终一言不发,这一边只有三个人,姜爱兮、姜少奶奶和幺伯三人,年迈的幺伯站在她们母女前面,企图用自己已经弯曲佝偻的身体保护二人,我对此有些担忧。
事情往往就是在突然之间爆发的,突然有人冲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姜爱兮的头发,冲着大家摆手示意让他们暂时停下来。
也许只有同伴的要求才是可以被理解的,众人的声音一下变小了,他们看着冲上来的那个男人,我对他有些印象,他是个瘸子,他的妻子因为姜爱兮的预言没几天便离开了人世。
“族规里面有交代,凡是做了伤害家族事情的人都要依照族规处理……”
“吾辈不可伤吾己!”
“没错,就是那句话,姜爱兮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们都忍了,但是她今天说的这些话,我觉得我忍不了了!到了该处罚她的时候了,天子尚且与庶民同罪,你姜爱兮本来就是姜家的罪人,如果不是你的话,姜家的香火也许还不会这么早断了,怎么能再纵容下去!”
说话间,姜爱兮被他死死地抓着,人群之间默契地让开了一条路,“去祭祖台!”
祭祖台是这个村落中惩罚罪人的地方,和菜市口差不多的概念,姜爱兮神情从容,她一把推开了抓着她的那只大手,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身红衣从人群之间走过。
姜少奶奶冲了上去,“不行!爱兮是姜家唯一的后代了,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这样做的话姜家就真的断了后了!谁想动爱兮一下除非先杀了我!”
她抱着女儿大声地哭嚎着,那几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完全变成了呜咽的呻吟,姜爱兮倒是非常镇定,她轻抚着母亲的头发,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姜爱兮帮母亲重新把发髻整理好,一脸从容,母女的关系好像颠倒了过来,好像姜爱兮是母亲,正抚慰着怀中的幼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