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桅杆上,正在从容不迫地系绳子。
我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杜松,他将绳子系好挽成了一个结,那是强盗结,怎么解都解不开的那种,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杜松在桅杆上系绳子干嘛,是不是船上的规矩?那为什么我在船上呆了这么一阵子都不知道?
就在我好奇的时候,杜松竟然把头伸进了绳子里,然后两腿一蹬,那动作丝毫犹豫都没有,好像是预谋已久的一样,像是一个心已死的人,对于生命没有任何眷恋的人,这样心情平和地迎接死亡。
“来人啊!”我一下就明白了他的举动,感觉奇怪的同时大声地呼救,从驾驶舱旁边的杂物箱里找出了一把刀,但是我不擅长爬桅杆,那又细又滑的桅杆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大家伙儿都睡得正香,我喊了一声他们都没有反应,我干脆冲进了船舱里,随便扯了一个人拽起来,“杜松出事儿了!快!救人!”
那人睡得迷迷糊糊,揉了下眼睛之后突然愣了,“杜松出事儿了?”
“别废话,先出来!”
我刚把他拽出来,身后就有声音响了起来,其他人也先后都醒了,被我拽出来的是大头,他接过我递给他的刀咬在嘴里,动作敏捷地爬上了桅杆,将杜松脖子上的绳子一刀割断了。
众人手忙脚乱地上前将杜松扶了起来,因为出事儿的时间不长,所以还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我一摸自己的额头,满脑门儿的冷汗。
不是我胆子小,是这事情实在诡异。
先是猴子,再是杜松,而且是在同一个地方,难道还不奇怪么?别的不说,年轻轻的小伙子,有吃有喝,未来不说一片大好但是总有光明,为什么一点儿原因没有就都要寻短见呢?
这一切让我联想到了那块儿不祥的石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与那块儿石头有关!
还有……当事情结束之后,我坐在甲板上回忆起了当时的杜松,当他吊在桅杆上的时候,我看到他手忙脚乱地挣扎,看到他的手在不停地冲着空气挥打,好像是在打什么东西,他气若游丝地喊着,他在求救,“离我远点儿,滚,我不能死!谁把它赶走!救救我!”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它”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但是我很清醒地记得,杜松爬上桅杆系绳子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所有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我内心颤抖不已,那种来自未知的恐惧令人窒息,我不知道在我们的背后有着什么在不声不响地操控着我们,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猜,也许我们根本无法与它对抗。
杜松被送进了船舱里,他躺在地上浑身颤抖像是筛糠一样,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幺伯撩起了杜松额前的碎发,他的印堂青黑,眼眶周围也是一样,脸色却惨白如纸。
活像个鬼。
看大家把他安顿好了我便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整个船舱都因为杜松而充斥着不祥的味道,我现在只想尽量远离他们。
然而我刚走到门边就被紧随在我身后的幺伯给拦住了,“你去告诉他们,今天时候不错,下网,你去看着杜松。”
我不想去,但是也找不到理由去拒绝,总不能说因为我觉得里面阴森森的吧,无奈之下只好就听从幺伯的意思。
大家都从船舱里退了出去,他们好像对此并不敏感,又吵吵嚷嚷地开始下网打渔,船舱里只剩下我和杜松两个人。
因为之前“被”吊在桅杆上的缘故,他的气管好像不太好,呼吸的时候嗓子里面有奇怪的声音,加上他的呼吸非常慢且沉闷,那声音就越显得突兀,让我讨厌却也没有办法,我看他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海风吹进来他就颤抖不已,于是拍了拍杜松的肩膀,“我给你换套干衣服吧?”
杜松没有说话,微弱地点点头,然后指着墙边,那个柜子里有他的行李包。
我走上前去把他的包拿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前打开,我没有翻别人东西的习惯,总是感觉很别扭。杜松的行李包是一个非常破旧的旅行袋,双拉链,我当着他的面前将拉链完全拉开,随便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帮他换上。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抖开了衣服的时候,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那铛铛的声音我曾经听过,仔细一下立刻头皮发麻,低下头来去寻找那掉出来的东西,我心里念着耶稣念着阿弥陀佛却还是没能逃得过。
那东西滚到了杜松的手边,圆滚滚的,眼球一般。
这场景确实尴尬,想想看昨天他们还因为这个东西吵得死去活来,杜松那场戏演得多么真切,居然真的是贼喊捉贼!实在让我意想不到。
大概是因为我的动作停住了,杜松纳闷儿地睁开了眼睛,“恩子,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次确实已经哑口无言了,我抬起头看着杜松,他好像还没有发觉什么,也许他忘记了自己埋下的这个秘密。
那个东西就在我的眼前,随着船体的摇晃动了两下,黑色的眼仁又朝向了我这边,这是让我无法忍受的感觉,似乎被人监视着,我指着那东西,“杜松,你的东西掉了。”
杜松显得有些纳闷儿,顺着我眼神的方向伸出了手,摸索了两下之后将那东西握在了手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停顿了大概两秒左右,然后整个人像是疯了一样突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拿走!把它拿走!”
我不是听不见杜松说的话,我只是实在不想去碰触那个东西,我被自己的梦境吓到了,不敢去与它碰触。
看着我毫无动作,杜松突然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上了甲板,我紧随其后,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两个,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好像在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杜松冲到了围栏边,用力将那东西扔了出去,掉进水里的时候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将这一系列动作连贯地做完之后,杜松瘫软地坐在地上,沉沉地松了口气。
“刚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王忠诚来到了我的背后,也是杜松的面前,盯着杜松,“你刚刚是把那个东西扔进海里了?”
杜松没有说话,而是扭过头去不看我们,他的嘴唇在颤抖,哆哆嗦嗦,脸色更加煞白了,连抓着围栏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王忠诚好像抓住了杜松的把柄一样洋洋自得,事实上也是如此,我们大家都看到杜松将那个东西扔进了海里,“那个东西怎么会在你的身上?”
他的语气里带有嘲讽和质问的意味,杜松始终没有说话,牙齿都在打颤。
“哈,”大概是因为杜松不肯回答的原因,王忠诚更加得意了,“我知道了,原来那个东西自始至终就是被你偷走了,你还反过来陷害我,真是有意思啊!”
“不是!”杜松终于开口了,歇斯底里地大声喊叫着,“我没有偷那东西!”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了,他们这一次都统一战线地帮王忠诚说话,他们对杜松有猜测、有不满、有责备。
但是我相信那些猜测责备和不满大部分来自杜松刚刚的举动——他将那个眼球扔进了大海里,那个价值至少五十万的眼球,那个承接了大家梦想与愿望的眼球,随着他的一个动作深入海底全然不见了。
“你还说你没有偷!你没偷的话那个东西为什么在你身上?再说你凭什么不通过大家就自己决定把那个东西扔了!”终于有人开口了,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船员,但是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气愤,我知道他的梦想是存钱娶自己心仪的女人回家,而现在,本来昨天可以实现的梦想现在全部落空了,他的欲望太重,以至于忽略了什么友谊什么面子,全部被一把撕破,赤裸裸地相见时都是欲望的模样。
杜松百口莫辩,神情也沮丧起来,“我说过了,不是我偷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上。我扔了它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个不祥的东西,我今天早上的事情你们也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再继续有人死掉的话不如早一点把那个东西扔掉。”
“哼,现在你想说什么都行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装的是什么鬼心思,说不定你就是随便扔了个东西下去,真正的宝贝还在你身上,这样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就可以把它偷偷卖掉了,我说的没错吧?”
“随便你们怎么想好了,我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们好!”
“放屁!”现在我终于相信情绪是可以被传染的,像是现在其他几个船员都被传染了,个个都是张牙舞爪的样子,他们要为了自己的梦想动用武力泄恨了。
正当他们慢慢向着杜松靠拢的时候,幺伯开口了,其实他一直站在旁边,只不过是没有说话而已,“行了,谁想闹事儿,来和我老头子过两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