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这样的举动让我很是不解,却又不知缘由,也不能多问,在帐篷里躺了一会儿之后,麒麟叫我起来吃饭。
自从乔吉送麻子陈去了医院之后,伙食一直由麒麟来负责,他倒是烹饪的一把好手,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连水都烧不开,竟然还能把压缩食品做得色香味俱全。
坐在简易桌子上,我们三个人都不开腔,埋头吃饭。
我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过于沉静总是让我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比如现在,风萧萧云寂寂,压抑像是心头的云,让我喘不过气。
正在这个时候,教授的电话响了。
他接通了电话说了几句之后,突然语气惊奇地喊着,“你是不是疯了!”
教授怒气冲天,横眉冷箭地对着面前的空气比比划划说了半天,我猜到了其中大概——乔吉出事儿了。
我一下紧张起来,她是我的妻子。
而就当我正在紧张得连呼吸都不顺畅地看着教授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我,眼睛里好像能喷出火来一样,我顿时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哼,”教授突然冷笑起来,眼神瞟到我这边,好像是一眼就能看穿小孩子把戏的老人一样胸有成竹,“你们玩儿的这点儿小把戏以为我不知道么,从刚开始我就看穿了,他根本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那些人已经在我手上了,你们也逃不掉!”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教授如同狂暴的野兽一样大吼大叫起来,电话大概是突然被挂断了,他呆呆地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盯着看了半天,然后突然怪叫一声把电话狠狠砸在地上。
可怜那部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机现在躺在被烈日烤的滚烫的土地上,四分五裂。
麒麟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我则慢慢蹭到了帐篷旁边比较阴凉的地方,因为那火热的太阳好似教授的视线,让我承受不住,只得择地而藏。
教授在我们面前不停踱步,他的眼神一直在我身上环绕,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着,让我感觉心虚,他的嘴唇蠕动着好像在说些什么却没有出声,但是结合他的表情和语气,我猜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恩子!”教授冲着我怒吼,看来是实在忍不住了,“你小子真行啊,真是没看出来!”
他说着已经冲上来揪住了我的领子,使得我一下被勒紧了,无法呼吸,“我……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装傻充愣是不是!”教授如此说着,拳头如同雨点一般猛烈地捶打着我的胸口和脸上,我被惊呆了,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教授竟然会如此粗暴,而且还是我的岳父。
麒麟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却始终没有上来阻拦,我也没有反抗,教授已是五十岁的人了,那拳头看似猛烈却没有什么力道,不痛不痒,但是我心中的困惑、难堪与羞辱混杂在一起很是不舒服。
那拳头打在我的身上,我未曾感觉到疼痛,却清楚体会到教授的身体正在不停地颤抖。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是和乔吉有关,但是看到年迈的教授在打了我一阵子之后突然颓然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那情形让我内疚不已,我甚至已经开始认定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乔吉的事情,他的行为和神情已经开始让我感觉到羞愧。
我心知有错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他,走上前去蹲在他的面前轻轻地拍着教授的肩膀,“乔吉她……”
“滚开!”教授猛地抬头将我推倒在地,将手摸到腰间。
那一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幽深其中暗藏着血腥杀戮和疯狂的怨恨,似乎要将我吸入其中。
麒麟已经看不下去了,正在他向我们走来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教授,找您的电话。”
教授点头站起身来,气哼哼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将枪递给了麒麟,站在旁边接电话,虽然口中正和人交谈,视线却从未离开我的身边,那眼神既让我害怕又觉得心中有愧。
麒麟手中握着枪直指着我的眉心,冲着我缓缓走了过来,大概离我还有米远的时候,他对着我做出了一个口型。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跑!”
他不断地冲着我皱眉,嘴唇蠕动着,那从口腔中突然迸发出来的气流就快发出声音。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麒麟,余光看过去,教授正好背着我们,麒麟怒着冲上前来狠狠推了我一把。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会那么做,也许是出于人天生的本能吧,我撒腿就跑。
说不定虽然我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就是我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从教授掏出枪的那一刻起,我对他的敬畏已经变成了对立、讨厌和逆反,虽然在事发当时我自己还未曾向那个方向考虑。
就在我转身狂奔的刹那,枪声响了,就在我的脚下,我甚至已经感觉到子弹打在地上蹦起了石子弹到了我的腿上那种疼痛。
我没有回头,脑子里乱成一团,这让我隐约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部警匪片,一人假装好意让另一人逃跑,结果在那个人刚跑出去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掏出枪来从背后当胸射穿了所谓的“好友”,最后还给对方冠以拒捕的罪名。
好一宗完美的杀戮。
电影中的桥段在这个时刻被我清晰地回想了起来,我突然想要大声尖叫,却觉得那样的表现太过娘们儿,我咬着牙不回头地往前飞奔着,因为我知道,也许下一刻,灼烫的子弹也许就会从我背后穿过身体。
又是接连几声枪响,我无暇顾及自己受伤或否,脚已经开始发软,上气不接下气,几次歪着身子差点摔倒在地上。
脚步声就紧随在我的身后,王城就在眼前,我加速飞奔着,闪身躲到了土林后面,四处搜索着是否有暗道或者其他的什么可以暂时让我藏身其中,却一无所获。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全身都随着心跳一起颤抖不已,那种恐惧几乎让我哭出声来,不得不说,这是我一直最害怕的感觉,在这之前类似的场景也只是在不靠谱的噩梦中曾经出现过一两次而已。
烈日之下,我的耳边是猎猎风声,我知道麒麟就在土林的另一个转角背后,我四下摸索着,手边有一块石头,我无奈地苦笑着,对方的枪,要它来和以卵击石又有什么区别呢。
麒麟来到我面前的瞬间像是慢动作,我清楚地看着他沉稳地迈步,和我对视,转身一步跨到我的面前,然后将枪插进腰间,伸出双手。
这一系列动作被我深深刻在脑海里,因为在他放下枪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将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交际。很多时候,我显得太过于悲观,我的悲观甚至被自己蔑视。
“好了,”麒麟长舒了口气,指着西南方向,“往那边跑,有人接应你,去大藏宾馆508室。”
“谁?”
“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我知道他现在不说就代表着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会说,我没有再说什么,连句谢谢也没说,此时此景实在没办法分辨麒麟是怎样的人。
“恩子,不要再回来了。”麒麟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着。
“你……”我指着他,舌头像是醉酒的人一样僵直,“那纸条是你写的?”
是啊,其实我早应该猜到的,当时拿到纸条就是麒麟递给我的嘛,不过也因为是他递给我的,所以不会联想到是他写给我的。
然而就在我已经下了定论的时候,麒麟却摇头,“什么纸条?”
“就是当时你递给我的那个纸条,在面巾纸上写了字的,你不记得了?”
“哦,”麒麟点点头,“那不是我写的。”
我一时语塞,脑袋也像是一团浆糊一样,呆呆地看着麒麟,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赶紧走。”
从他的眼神里,我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鬼子六、阿道夫、乔吉和麻子陈接连离队之后,他从一个冷冰冰的人渐渐变得善谈起来,似乎只是针对我。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坏人。
可是一个人是好是坏连创造人类的上帝都不了解,又何况是凡夫俗子呢。
在麒麟的催促之下,我冲着他指出的方向跑去,就在我刚跑出去没几步的时候,枪声响了。
回过头去,麒麟靠在土林上,他的手臂上满是鲜血,这个家伙竟然对着自己开了一枪!
看着麒麟淡然地笑着冲我挥手示意我快点离开,我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要知道,他这可是为了我吃枪子!想也不用想,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放走我之后不能向教授交差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