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从天而降，匆匆落在南镇府司衙门内的后·庭院，待我将他身上另一位锦衣卫千户搬下来后，阿吉也恢复成白狗的模样。
“大人！”傅伦见我和阿吉回来，立刻跑到我的跟前，“大人，您怎么了？没事吧？来人！”傅伦指着还在昏迷中的锦衣卫千户，“把他带下去休息！”
“傅伦。”
“属下在。”
“把戚越圣、沈洛蓉也都叫过来！对了，陶伯伯现在身子如何？”
“陶大人虽然已无性命之忧，但身子还有些虚弱，还在休息。”
“那就先别打扰他了，一刻之后，后院大殿集合。”
“是，大人！”
片刻之后，众人也都在大殿内聚集。傅伦一如既往的稳重，戚越圣和沈洛蓉二人似乎也知道深夜召集，一定是出了大事，面色上露出了担心和疑虑。
我深感疲惫，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随后将刚才在傅家堡所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与他们都说了一遍，众人闻讯都皱起了眉头。
沈洛蓉转着大眼珠，问道：“沈前辈说，那傅家堡中的混沌之物为饕餮？何以证明？”
阿吉答道：“《山海经·北山经》有云：钩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文舜他们随未见饕餮本体，然所听所感皆可对应，先说那从黑暗中传出来的婴孩的叹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还有那些死去的锦衣卫，都成了饕餮的盘中餐。”
“传说这饕餮乃是大地麒麟所化。上古之时，祖龙生五龙，祖凤育五凤，随之神兽繁衍，其中有一大地麒麟化出四凶，其首化梼杌，身化饕餮，肢化穷奇，魂作混沌。后由舜帝流放至四方，成为四个凶神。四凶在左传以及史记中都有记载，但是内容却不尽相同……”戚越圣喃喃道。
阿吉继续说着：“饕餮通常喜欢潜伏在很深的坑洞之中，傅家堡的中心其实已经完全塌陷，那东西就栖息在地底的巨大坑洞之中，正如你方才所说，大地麒麟的身子化作饕餮，身乃是整体最为庞大的躯干，对应着土地，这也是为什么饕餮会深藏不露的原因。”
我想了想，问道：“沈大叔，皇城外头为何会有饕餮？而且是在傅家堡内？这你有没有想过？从方位上来看，此处并不适合饕餮生存。”
阿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之前和陆大人也去过傅家堡，那时候是为了月光丝，但是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沈洛蓉摇了摇头，道：“沈前辈，会不会是你的感受出了些许偏差？”
阿吉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我现在身为苍狼，对于异事物的感知有着兽类先天的敏感，又基于种种观察，我基本可以断定如今傅家堡内是饕餮无疑，而且这饕餮并不是我们认知意义上的饕餮，另有蹊跷。”
我们一众人等听着阿吉所说，已是相信了傅家堡内是饕餮无疑，可阿吉说这饕餮并非我们认知意义上的饕餮，这句话听着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因为谁也没见过真正的饕餮是长什么样子的，这凶兽本就是神话传说里的东西，无论是从书里了解的，还是口述传说里头听来的，在每个人的脑子里形成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我带着疑问，道：“沈大叔，谁也没见过饕餮，这所谓认知意义上的饕餮又是怎样的？”
阿吉转头看向我，“你还记得当时潜入傅家堡当夜，我让你看那边的地形吗？”
“记得，傅家堡三面环堡，后倚龙脉，我当时还疑惑为何皇城脚下会建造如此戒备森严的堡垒，后而得知是为了镇压一个妖物，怕这妖物断了后山龙脉……难道说！”
阿吉点了点头，屋子里面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难道说这傅家堡多年来所镇压的，并不是传说中的什么穿山甲，而是饕餮！？”
阿吉继续道：“多年前，我随师父云游天下，而后隐居，期间也有不少见闻，其中就有关于饕餮的故事。这饕餮虽为凶神，但毕竟是神兽，其所散发出来的灵气应当是清澈凌冽，带有戾气，但是饕餮从不主动袭击人类，那些吃人的传说无非是一些意外，才导致三人成虎，以讹传讹。而且世间饕餮绝对不止这一只，现如今傅家堡内的这只饕餮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之中，散发出来的灵气浑浊污秽，如同阴灵，这气息文舜你应该熟悉……”
“我熟悉？还请沈大叔明示。”
“你还记得在五台山，燕王妃和那只秃驴开的阵法吗？”
“记得。”
“当时阵法被打开，无数阴灵四处流窜，那些黑暗之物所发出的气息，与这饕餮十分相似。”
“难道又是燕王妃和燕王搞得鬼？这两人都已经死了，怎还弄出如此大的动静！”
“现在下这定论可能为时过早，不可盖棺定论。我隐隐觉得，傅家堡对于饕餮来说，更像是一个祭献台，傅家堡内所有人的灵魂，都强行献给了饕餮。这饕餮多年来相安无事，是受了龙脉的滋养，它吸取龙脉精华本就满足，可如今日寇断了他的粮，他们血洗傅家堡，使得那里染上污秽，饕餮震怒也未可知。”
阴灵、燕王妃、朱棣、饕餮、龙脉、日寇……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能串起来，可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时间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明日全城都会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殉职一事，届时定将掀起轩然大波，城外藏有饕餮一事也要全力封锁消息，一旦消息泄露，不止是日后风雨大典受影响，这整个金陵城也将在无形的恐惧中崩坏。”傅伦说道。
我点了点头，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地说着：“皇上明日应该就会知道指挥使殉职一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如何分理接下来的事物。这几日先带人看稳了傅家堡，严禁任何人进入，马上就要风雨大典了，日本人肯定会有所行动，所有人都把钊子放雪亮了！我会和沈大叔尽量在风雨大典之前商量对策，镇住那只着了魔的饕餮！”
“是，大人！阿卜杜勒那边，洛蓉会一直盯着，一有虫师的消息就会前来禀报。”
散会后，阿吉由于劳累便先去休息。我走出屋子，抬头望着一轮月亮，这月亮从院子里看去就像是被院子屋檐围住似的。
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了阿吉的鼾声。我回头走向屋檐下的台阶，随后坐下，继续抬头望着天。我看着月亮西沉，看着满天星辰重新从月光后面展现出来。
千百年来，这片土地更迭换代，人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做着一件件自认为了不起的事情。但是一切都只不过是时间蜿蜒流过的积淀罢了。
唯独不变的是头顶的明月星辰，我坐在从古至今凝视世间万物的群星之下，回首过往一切，如梦如幻，直到闪烁渐暗，直到东方既白。
清晨，南镇府司衙门外头已经可以听到小商贩支篷摆摊的声音，一切看似与往常一样，我站起身子准备回屋稍微歇一歇。
然而就在此时，戚越圣慌忙前来禀报，“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说吧！”
“……”
“为何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属下失职！昨日大人和沈前辈一同救回来的那个北镇府司锦衣卫千户……不见了！”
此时，阿吉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走出来，砸吧着嘴道：“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罢了，救回他的命也是他们祖上烧了高香，现在八成是觉得我们南镇府司住着不舒服，已经回他们北镇府司了吧。”
俗话说反常必为妖，当然，这里所说的妖也并非妖怪，是指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照理说，即便是南北镇府司向来不和，可表面功夫一向是做得滴水不漏的。
如今我这个南镇府司的镇抚使亲自救了他的命，谢谢不说也罢，可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在纲常伦理为先的古代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我又问着：“他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大概是寅时。”戚越圣的头压得更低了。
“要是真不放心，一会派人去北镇府司看看就知道了。我去喝碗甜酒酿，醒醒精气儿！”说着，阿吉抬腿准备走，可前脚还没落下台阶，后脚傅伦又从前厅冲进来。
“大人！”
“又出什么事儿了？”
“现在南镇府司衙门外头围着众多大内侍卫气势汹汹的，带头的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现在正带着侍卫往里面来！”
“去看看！”
我心想这一大早的，难道皇帝就已经知道昨晚傅家堡发生的事情了吗？现在这个时辰应该刚刚上早朝，皇帝也没必要这一大早的找我去喝茶吧？
刚走出后院，就在前厅回廊处与大内的王公公撞见，我抱拳弯腰道：“见过王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公公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笑容，张口就朝着身后的大内侍卫喊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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