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也把寒冷带到山上,我裹紧破夹克。卡车缓缓发动,我开始爬行出发,对自己的延误,懊悔不已。我越来到小路尽头,心中越是害怕等候我的事。
当我停车时,吴尔正坐在门廊上吸烟。我很希望这事已经过去,因而搜索吴尔的脸孔,想找些迹象。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默默经过他身旁,进入木屋。舅舅正赢了一盘单独玩的牌,他微笑着,好像很高兴地见到我,我伺机看了那口金属箱子一眼。“有没有鱼清洗?”我问。
“我们只钓到几条小鱼,又全扔回去。”他请我抽烟,我接过烟,拉过一张椅子,远离那口金属箱子。
这事我好歹要快些了结,我不能再忍受了:他必须亲手打开那口箱于。
“妈问说,你身体可好。”“她总是婆婆妈妈,”他微笑着说,“告诉她,我很好。”“她只是怕你过分疲劳,”我说,“记住,你必须小心你的心脏。”
舅舅的手不由自主地摸摸脸孔,忧伤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和我亲近过,我们应该多互相了解些。”说着,俯身,把箱子拉到面前。
我坐直,心中怀疑他是不是可以听见里面的声音。里面没有声音,我强迫自己坐回去,然后紧吸一口烟,等候着。
当舅舅弯身开箱子时,我的嘴巴发干,好怪,以前我为何没注意到,舅舅的头上有如此多的花发。“舅舅!”我的声音太大了些。舅舅挺直腰身,怪异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说,“我声音大不是故意的。”
“张小翰,你的工作太辛苦了,你真该去度度假,轻松轻松。”
香烟差不多烧到我指头,我说:“我是准备度假的,而且不久就要去。”
纱门突然响起,吴尔进来,我差点从椅中跳起。他投给我一抹鄙夷的微笑,那时候,我恨他十倍于舅舅。
“我从没见过如此局促不安的人,”舅舅关怀地看着我,“你今晚怎么啦?”
吴尔笑说:“也许他的工作太辛苦了。”“为什么你不闭嘴!”我旋转身对他说,“没有人和你说话。”他只是对我微笑。
“对不起,”帽子在我手中被捏皱了,“我疲倦了,我为今晚的举止道歉。”
“不必抱歉,小家伙,我们总有疲倦的时候。”吴尔公然地嘲笑,伸腕将手表给舅舅看,同时轻轻打打手表,“是不是该吃药了?”
舅舅发出一声微弱的笑声:“你永远忘不掉,嗯?”“不会,”吴尔看着我,“我永远不会忘掉。”当舅舅打开铁箱子的搭扣时,我站在舅舅前面。箱盖缓缓掀开,我颈背上的毛发跟着竖起。我注视舅舅的表情。他面不改色,冷静地伸手取出药片,吞进嘴里,然后合上箱盖。亲爱的上帝,那条蛇溜了!
它溜到屋里的哪个地方?我的视线惊恐地扫过桌子、椅子和柴箱后面。
它怎么溜的?当舅舅双手合掌,大声说话时,我惊跳起来。他说:“好,张小翰,找张椅子坐下。”“不!我得走!明天我还有工作!”吴尔抓住我的手臂,说:“别那样吧,小家伙,玩一盘。”“不!”我挣脱他的手臂,向门冲去。心中不住怀疑:蛇怎么溜的?当夜风像刀一样刺进我汗湿的衣服时,一阵寒冷透过全身。
我摸索着打开卡车门,等我听见车座里有疯狂的嘎嘎声,和充满水果气味时,已经来不及了。一条粗粗的躯体疾速滑过。我猛然觉得手臂有剧烈的刺痛。
我惊恐地跳下卡车,跌跌撞撞地回到木屋,我像撕纸一样撕袖子,手臂在恐惧地抖动。“蛇咬!”我扯着舅舅的衬衫,摇他。他似乎不明白,所以我又补充,“我被蛇咬了!”
舅舅一手放在我脸上,猛烈地推开我。我撞在墙上,震得窗户哗哗作响。我受伤的手臂更痛了。他轻轻他说:“你这个薄情负义的杂种!他挥掌,又把我推回墙上。”张小翰,我刚刚在你身上下赌注。“他的拳头又落在我脸上。”舅舅,帮帮我!“我哀求他。”吴尔和我打赌,说他可以说服你对我下毒手,我自己的亲外甥!“
舅舅知道一切,他准备放弃我。我必须自己动脑筋!卡车!我可以进城求医,我死不了!
我向门冲过去,但当吴尔拿钥匙在我面前乱摇乱晃时,我停步了。一阵低位声如鲠在喉,手臂上的每一下抽动,都如同榔头在捶打一般。我伸手讨钥匙。“求求——”吴尔绕过我身旁,他说:“老头,告诉你吧,我给你机会赢回钱。”“如何赢法?”舅舅两眼死盯着我。
“他是个强壮的大块头,”吴尔说,“不过,照他害怕的样子,我打赌他熬不到明晨。”舅舅伸手掏钱包时,两眼仍在盯着我。
他说:“赌了。”
出清存货
“我相信你是有一百零一个好借口,彭瓦,”警长生气他说,“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这种卖法必须结束——立刻结束。假如你不的话,这个镇上的人有一半会死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报纸,摊开,并且吼着说,“准听说过这种事?瞧这个‘出清存货,千载难逢’!我从没有听到这样讨厌的事。”
“人人都登广告,”彭瓦坚持己见说,“镇上每个人都那样出清存货,为什么我就该与众不同?”“因为你是承办殡葬的人,”警长吼道,“一个承办殡葬的不可以出清存货!”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可以。”彭瓦不乐他说。他是个高个子,一头黑发,两道浓眉,不论他说什么的时候,总是缓慢而细致,“我得把这些棺木拍卖掉,我店里要新货,不仅卖棺木,礼簿、骨灰罐等也要全部出清。小德,你得看看那些罐子,只要一百元一个,连同税金,我可以给你选一个最美的——”“别把话扯远!”赵德警长用手帕擦脸,“事情没有你想像的单纯,不行就是不行!”
彭瓦疑惑地看着他的朋友,他说:“好,小德,你说吧!这事好像不是一个人和他的生意问题,除非你这五年里变了一个人。”
五年前赵德决定结婚,结束他光棍的舒适生活。彭瓦曾企图警告他,结果没有效,赵德和小梅村的张小姐进教堂说誓言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在不幸中。
张妮是个心性很强的女人,她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管住赵德的言行和交游,驱开他所有的老朋友——包括彭瓦。
那是一段痛苦的时光。彭瓦和小德成人后,每星期四晚上,一定一手端着一杯啤酒,一手拿着烟斗,对弈一盘。以前没有感觉到,一直到这种光阴逝去后,他才领悟到友谊的意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