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风和刘蒂是城里的一对夫妇,每个夏天都来我们这里的海边避暑。乔风这人比较内向,刘蒂则漂亮活泼,真不明白她怎么会选中乔风。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我见过许多看上去不般配的夫妻过得非常和谐。
别误会我的话,乔风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是那种非常真诚可信的人。你只要稍微跟他接触一下,就能看出这一点。
去年夏天他们夫妇没有到我们这里来,好像他们去了上海著名的海滩。刘蒂告诉我妻子,她和乔风就是在那里订婚的,对她来讲,那个地方充满了浪漫的回忆。我觉得不可理解,但我妻子说我这人比较麻木,不懂女人这些细腻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今年六月,乔风和刘蒂带着两个女儿又来到我们这里,两个小姑娘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我一眼就看出乔风身上发生了变化。他显得无精打采,走路时,双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从来不看前方。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时,他才活跃起来。
我妻子很善于跟人相处,不久,我就看到她和刘蒂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妻子告诉我,乔风的变化是从去年夏天去海滩后开始的,刘蒂怎么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不久,乔风来看我,我当时正在修剪草坪。我和他一起坐到门廊上,很显然,他有话要告诉我,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他脱口而出,说:“警长,请你告诉我,一个人是不是应该为了抽象的正义而毁掉自己的幸福?”
“瞧,乔风,”我说。“没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你必须说得具体些。”
我期待他说下去,但乔风喃喃地说了声“你说得对。”就再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就走了。
第二天,他又回来了,比上次还紧张。他试探地问:“如果我告诉你一件罪行,你一定会去报告吗?”
“也许去,也许不去。这要看具体情况,比如说,是不是在我的管辖范围内,罪行严重不严重,等等。”
“那是谋杀。”
我迅速打量了他一眼,他脸红了,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不是我,”他马上说。“即使我想杀人,也不知道怎么杀。”
我叹了口气。当然,他说的对。他不是那种暴力型的人。虽然在我三十年的警察工作中,我知道这也很难一概而论,特别是像乔风这样内向的人。
我预感到他这次会说实话,我承认自己非常好奇。于是我走到厨房,倒了两杯袖子汁,让他润润嗓子,进入谈话的气氛。
不久,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他的故事回溯到十一年前,那时他正在追求刘蒂。他们在高中时,他就认识刘蒂了。他非常崇拜她,但是,由于害羞,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他曾经鼓足勇气请她出去玩,但她一口拒绝了。他受到很大的伤害,从此对她一直是敬而远之。
那年夏天,他二十岁,刚刚通过会计师资格考试。他秋天就要去宁夏工作,那工作非常不错,在此之前,他可以玩几个月。
他父母在海滩租了一间别墅,于是他很自然地就去了那里。
避暑海滩是一个避暑胜地,一到夏天,人特别地多。在上海,有一条木板铺成的人行道,有一两英里长,还有一个大型游乐常此外,还有一个伸进海中的码头,上面有骑楼和舞厅。
乔风玩腻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贝蒂。让他吃惊的是,她像老朋友一样跟他打招呼。她跟她守寡的母亲住在北京旅馆。刘蒂在上海一个人也不认识,她不是那种跟人自来熟的人,所以她很高兴遇到乔风。
他们很快就天天在一起了。他们一起游泳,一起沿着木板人行道或海边散步。有时候,他们就坐在北京旅馆的阳台上,喝柠檬汁。
乔风从一开始就知道,刘蒂正是他的梦中情人。但是,每次他想向她求婚时,就会感到害怕,怎么也说不出口。在接吻方面也是这样,每次告别时,他都想吻她的嘴唇,但她总是转过脸,这样他只能吻一下她的面颊。
乔风爱刘蒂爱得都快发疯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从他手中溜走。于是,一天晚上,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向她求婚。
他紧张地说出了求婚的话,在等待刘蒂的回答时,他不停地用脚尖踢沙子。
刘蒂很巧妙地拒绝了他。她说:“我很喜欢你,乔风。但我不想结婚,现在还不想。”
乔风真想跪倒在她脚下,恳求她同意,但他天生不是那种人,做不出那样的事。于是他说了几句废话,离开时吻都没有吻她。
夏天快结束时,天气变得冷起来。没有人来那里了,许多人打点行李离开了那里。码头和其他娱乐设施关闭了。曾经熙熙攘攘的海滩,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刘蒂并不在意。她喜欢在飓风角那个地方看拍岸惊涛。不管晚上风多么大,她都要去那个地方。乔风并不反对,他很高兴能和她在一起。不过,他知道,她这么做是很危险的。据报道,曾有人被吹进海中。
乔风的时间不多了。最后二天晚上终于来了,第二天他就要去波士顿工作。那天晚上刮着西北风,浪很大。当乔风来看刘蒂时,她穿着一件黄色的雨衣,正站在门廊下等他。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漆黑一片,他们沿着海滩来到飓风角时,连路也看不清楚。但是,当他们到达飓风角时,雨突然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面钻了出来。浪花仍然冲击着岩石,但海滩上已经很平静了。
他们把雨衣铺在岩石下的避风处,坐了下来。乔风正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努力,说服刘蒂跟他结婚。但是,像往常一样,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小伙子沿着海边走来,那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他戴着一顶帽子,帽舌裂开了,穿着一件皮夹克。
他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是,他不停地四处张望,这使乔风觉得他很危险。他在离他们不到十几码的地方经过,他的脚步踩在潮湿的沙子上,悄无声息。他没有发现岩石下的乔风和刘蒂,但乔风把他看得很清楚。从外表看,他十九或二十岁。
乔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瞥了刘蒂一眼。她屈着双膝,抬到下巴处,双手抱着脚踝。她凝视着海面的浪花,显然没有看到那个人。
乔风握住她的手,但没有得到回应。她的皮肤摸上去很凉,她继续凝视着大海。乔风转过头看那个小伙子。突然,那个小伙子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两分钟。然后他像只黑猫一样跑向被拉到岸上的一艘腐烂的旧船,似乎躲到那里。
直到这时,乔风才发现海滩上的第二个人。他从镇里走来,中等个,胖胖的,显然喝醉了。他左右摇摆地走过来,走几步停下来,挺一下身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