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易洛并非善战之人。
尽管他是东岚唯一立有战功的王子,但是,当时,白初宜在他身边。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那不过是白初宜加重易洛权势的手段。
很少有人想起,易洛同样是白子风的学生。
更少有人想起,易洛的母系是执掌东岚兵权百余的沐家。
易洛的身上绝对不缺乏少沙场拼杀的热血。
滨海一役之后,易洛已经很久没有闻过铁与血的味道了。此刻站在无遮无掩的荒野中,对面是随时可能冲杀过来的北狄异族,他的身边除了那十二个亲卫,便只剩下这些徒有战心的老弱妇孺……援军相隔甚远且不一定可靠……——
投之亡地然后存,置之死地然后生……
想想自己手中的筹码甚少,心念一转,易洛便已有定策。
“此地不宜固守……”易洛望着北面,语气深沉,“想尽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们必须找到更好的地方。”
“哪里?”周围的几个都望着易洛。
易洛的眉角一挑,转身东望:“这周围能勉强让我们依恃坚守的……除了永平,还有其它选择吗?”行遭遇北原大军?”
宁湛脸色惨白地离开,居室内只剩下白初宜与凌晏默然对坐。对望片刻。白初宜起身,打开帏幄旁搁着的错金博山炉,动作优雅地往里添了香料。看着她地背影,凌晏微微皱眉,忍不住开口询问。
白初宜的动作一僵。随即便阖上香炉,淡淡地道:“担心也没有用,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浓郁的菌犀香便从那些层层叠叠的气孔中散出,一点点地散向每个角落,让人不由自己主地放松了心思,凌晏却不由一阵颤栗。
“阿宜,他若出事呢?”
凌晏无法想像若天羽在相似的情况下,自己可以说出这般冷静地话来。
白初宜重新坐到榻上。眼帘垂下,仿佛不经心地回答:“我给他报仇。”
凌晏再无法冷静,手中的天青茶盏哗啦一下摔在榻边,面沉如水,眉头紧锁:“你干脆说你宁可给他殉葬算了!”言罢犹觉得怒火中烧,狠狠地一拍小案,拂袖将茶盏甩到门边。
白初宜却笑了,双唇微抿,淡淡的笑容仿佛雨中荷花,很美却看不清。
“晏。我跟你不一样。”
凌晏恍了神,却不禁叹息:“有什么不一样?”
但求一心人,白首永不离。一路看网——天下人有什么不一样?
“你与天羽的梦中没有天下与权力。”白初宜微笑,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
天羽被凌晏保护得太好。天真烂漫,心思剔透,对那些世俗权位毫不恋栈……但是,若是易洛如天羽这般,她纵然满心怜惜,也决不可能倾心待之……
世间诸事,予一取一,从无万全!
凌晏一愣。随即苦笑——果然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天羽在一起厮磨久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要白初宜说透,他才想到。
“那么,你就打算在这儿待着?”凌晏苦笑着摇头。抛开那些情爱之类的话题。开始谈正事。
白初宜的眼神一冷:“当然不!”
凌晏却不着急了,微笑着等她地下文。只听白初宜冷笑而言:“最好别让宁湛的猜测成真,否则……”
听到这儿,凌晏也不由冷了神色,肃穆郑重起来。
“你打算怎么证实?”凌晏皱眉,“卫阳出兵也不意味着他们与异族合谋啊。”
白初宜的手在地舆图上划过,凌晏的目光跟着她的指尖移动。片刻之后,他愕然抬头:“你怀疑……”
“卫阳商旅满天下!”白初宜不由抚额轻叹,“而且,不少商队都有卫阳王室加印的关牒……”
凌晏也不由皱眉:“若是这样……同离也未必无辜……”
“无辜?”白初宜不由失笑,“你知道居然会用这个词?”
凌晏却没有半分笑意,若有所觉地低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按住地舆图,沿着北方那条红色的墨线缓缓划过,直到玉风城方停住,良久才开口道:“阿宜,这条线只不过是圣朝显帝与北原大君谈判时随手画下的边境线……所谓的神洲北界……”
“你想说什么?”白初宜微微挑眉。
“我想说什么?”凌晏轻笑,“我没有沙场御敌的经历,但是,仅凭少时研读兵书地记忆来看,这条北界线,对同离的束缚远大于北原。”
定阳关南北一线,在太短了,北原若是强行突入,很快便能将同离与燕朔两国隔开。
白初宜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图。
“换个思路如何?”凌晏抬头望向白初宜,白初宜随即也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背祖的罪名太大……圣朝律法的约束力仍被各国承认,更不要说神殿尚存,绝非易与之辈……什么样地所得值一国君臣冒如此大不韪的风险?”凌晏的手再次移动,缓缓滑向西面,同时低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灵泉商道?”白初宜微微皱眉,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
“灵泉!”凌晏重重点了一下地舆图上那一个不起眼的圆圈。
“谁占了灵泉,谁就占了这个条商道!”这些年凌晏一直是云白居的决策人,对这条获利颇丰的商路,他恐怕比白初宜还要熟悉。
“对同离来说,占了灵泉,也就扩大了他们的防御范围,定阳关的暂时失陷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白初宜轻声补充,随后缓缓抬头。
“这么说……卫阳与同离打算趁北原入侵地时机,在灵泉打一仗?”白初宜只能如此想。
凌晏刚想开口附和,脑海中灵光一现,不由脱口而出:“不!卫阳王恐怕想兴灭国之战!”
白初宜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蓦然起身,未及开口,就听一阵钟鼓金号齐动的巨响陡然传入耳中,震动人心。
“怎么回事?”两人面面相觑,凌晏随即也起身,与她一走向外走,打算探察清楚,却见一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
正是方才离开的宁湛。
之前,宁湛的脸色苍白如雪,此时却泛着异常的红晕,看到两人,他伸手扶住门框,剧烈地喘息着,良久才平复下来,盯着白初宜的眼睛道:“定阳关破,同离未举烽火,卫阳王颁诏,兴师问罪,保境安民。”
一阵死寂……片刻之后,凌晏扬起嘲讽地笑容,淡淡地道:“无辜?大义?端看此战地胜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