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神洲正值百物繁茂的仲夏,即使是少雨的西北,空气中都是沁心的湿润,身处其中,一股香甜的感觉就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让人满身舒畅。
“速吉大叔,不打吗?”舔了舔嘴唇,萨图有几分不耐地问身边的长者。
速吉盯着前方已经围拢的车阵,无奈地摇头。虽然还有相当的距离,但是,他仍然看到,迎着未落的太阳,一点点寒芒在车阵的空隙间闪动。
“少族长,这就是朔阳扼住我北原各族南下咽喉的车阵。”速吉似乎觉得,这种情况很适合教育后生,他没有回答萨图的问题,反而抬手指着前方,认真地解说。
“这只是平民的车队,都是普通的车驾,朔阳的禁卫军使用的却是精钢打造的定武车,自结成营,我们的马再好,也跃不过去。”速吉很是遗憾。
“即使是名震天下的柔然黑衣骑,当年也不得不在定武车阵前止步。”
听着长者的话,萨图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不一会儿,便开口:“可是,这不是定武车。”
“是的!”速吉同意少主的意见,“我们可以攻破这样的车阵。”
“那么,为什么不打?”萨图没有不满,只是很单纯地表示不理解。
“您知道攻破这样的车阵,我们会损失多少族人吗?”速吉同样没有任何不耐。
萨图很诚实地摇头。
速吉叹息:“在平时,我们一个勇士可以杀死四个朔阳人,但是。只要让朔阳人结成车阵,他们的每一个战士都可以杀掉我们三个勇士,而在神洲,只要他们杀了与自身数量相当的异族——也就是我们,他们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功勋。如果战死,他们地家人可以享受更高的功勋待遇,而且,这种功勋在他们的所有国家都被承认。”
“他们并不比我们强大,但是,他们绝不比我们怯懦。”速吉很认真地解释,“他们的神让他们每一个人在面对我们时,都毫不缺乏战死的勇气。”
是地。神殿对与异族作的英雄非常重视,按照神殿的律令,即使是神侍,如果在与异族的战事中牺牲,他的所有血亲都可以得到神司特准的洗罪符,免去所有的罪责——两百年前,燕云安释正是引用这条律令,才敢宣布那道将神侍包括在内的特殊敕令——历史上,神殿神司为一个战死英灵地家人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而对一国之君颁赐惩戒手谕这种事。也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
“我们的勇士更不怕死。!”萨图很坚决地宣告,对速吉夸赞敌人的说辞很是不满。速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反问:“如果我们的勇士都死了,谁来保护我们的姊妹、幼弟与子女。还有你们那些如初绽鲜花般美丽的女人?”
萨图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能颓丧地挠头。
“他们不怕死!”指着前方那个硕大的车阵,速吉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教导未来地族长,“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死可以为家人换来更好的生路,也许他的女人会属于别人。但是,他地子女会得到很好的照顾。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只有依靠勇气才能得到一切、保护一切!这两种勇气是不一样的……萨图,你将担负的是台格部所有人的命运,你可以不怕死,但是。你必须比大家考虑得更多、更远!你没有资格求一时的痛快!”
“我知道了。大巫。”萨图毕恭毕敬地向这位也是族中萨满大巫的长者低头。
“嗯!”速吉很满意他的态度,“那么。萨图,你认为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萨图愕然抬头——他从没有想过这样地问题,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只需要服从命令——父亲的命令或者大巫的命令。
速吉对他的惊讶微微皱眉:“萨图,你不只是勇士,你将是对勇士下令的人!”
于是,萨图只能思考——速吉教导过的那些东西中,哪些与不现在地情况类似,过了好一会儿,他给了一个不确定地答案:“也许我们可以和他们讨论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既能让我们有所得,也能让我们没什么损失?”
速吉十分欣慰,却还是指出了他的错误:“萨图,你知道大君为什么发这道羽令吗?以往,我们每次南下都是在小马驹长大地秋天。”
萨图摇头。
“因为大君知道,天神不允许他在世间留到到那时了。”速吉淡然地陈述,“台格部并不强大,与布台阑部也没有十分亲密的关系,所以,我们接到了羽令。”
看着萨图迷茫的眼神,速吉无奈地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这次得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用。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保证在撒札尔大会上,台格部起码是一个重要的筹码!”
“所以……”萨图还是没完全明白,不过,他多少明白,速吉的意思是保存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在没有任何损失的前提,尽可能地得到一些东西。别忘了,很快,就会有更多的盟友过来了!”速吉说着给旁边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驱马过来候命。
“大巫有什么命令?”
“找个口齿伶俐,懂南话的族人……就腾吉吧!让他过去与那帮南人谈谈,让他们交出能生崽的女伢子,我们就放他们走。”速吉随口开了一个条件。
“谁去?”
看着那个长相凶狠的北原人在弓箭的威胁下,卸下自己的所有武器,高举双手,转了一个圈,充分表达了他们的诚意,朔阳人却不得不头痛于自己这边派谁出去交涉的问题——
他们中可没有擅长谈判这种斯文事的人!
一片寂静中,易洛只能再次开口:“你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只是拖延时间,又不是真的谈。”
所有的里正一致摇头:“那样机灵的人不可能从军中离开。”
简而言之,北方三国中,但凡与人才擦上点边的都会被留在军中。
易洛苦笑:“那就让我……”
“主上!”邵枫大惊。
易洛安抚地摆摆手:“我是说,你们几个人中,有没有能拖延时间的人?”
邵枫想了想,点头:“有一个,但是……”
“没关系!”易洛不用想也知道他要说什么,“这里估计也不会有比他更擅长的了!”
邵枫没吭声,抬手冲一个侍卫打了手势,那人立刻冲过来。
“你去与那人谈谈,尽量拖!”沉吟了一下,易洛咬牙指着北面:“看到那道狼烟了吗?北面升起第三道烟时,西面若是还没有举烟,就不必再谈了!”
“为什么?”那名侍卫没有问,问的是朔阳人。
“因为,那就是表示,定阳关已失,我们只有一战!”回答的也是朔阳人,正是那个年迈的闾老。
闾老向易洛低头行礼:“远道而来的贵人,能否请您将那些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显然,他已经在考虑最恶劣的处境了——
他们可以战死,但是,那些孩子是属于未来的。
易洛看着长者以他身后同样行礼的里正们,语气带上了敬意,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不!这些是你们的孩子,只能由你们守护!”
所有人都不由有些失望,但是,没有人愤怒——毕竟,一旦到了那样的境地,谁还能去管毫不相干的人呢?更何况,他们不是朔阳人,而是东岚人。
“我知道朔阳的定武车是对北原人的利器,但是,这里没有定武车,也未必只有这些北狄!”易洛望着北面升起的第二道狼烟,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所以,我们不能在这里交战!”
“战便战!却不能什么都由着他们北狄选!”
易洛觉得自己心底很多年都没有热过的血开始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