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杨归谦虽是首相,却也是东岚朝中最难过的一个人,先是易洛对杨婕妤的那一通莫名的严厉处置,跟着宫中又传出消息,大王子被禁止接近弘徽殿,朝中上下,稍有心思的人都明白,他们的王对杨家的不满已是甚深。
尽管育有王上唯一的儿子,但是,看王上这一番处置,王子的前途未必有碍,杨氏的前途却是无人能看清。
既然看不清,明哲保身就是必然的了,原本附和首相的官员大都变得态度暧昧起来,很多理所当然的政令也要辩驳一番再执行,似乎不如此无法显示他们对王上的忠心。
杨归谦不是初入仕途的率性之人,对此,再如何愤怒,也知道自己是无可奈何的,幸好杨氏的根基尚稳,易洛虽然不满他的行事,但是,一时间也不会动他。
杨夫人给丈夫分析了一通,说得十分透彻:“王上一时不会动你,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杨氏一百多年的根基尚在,王既有鸿图壮志,就不会允许内讧绊他的手脚!”
杨归谦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比夫人更清楚——杨家的根基在易洛眼中什么都算不上,不动他,除了不愿国内不稳,更重要的是,易洛一时没有找到更合适的首相人选。
从羽桓到易洛,东岚的相权一再地被削弱,王权主宰着一切。但是,无论如何,王终是凡人,不可能面面俱到,他们需要臂膀来分担一些责任,却不愿给予更多地权力。
——或者,白子风之后,他们也不认为谁有资格为东岚国相。否则。羽桓不会毅然地废国相一职。
做次相时。杨归谦以为柳敬华也不过尔尔,当真做了首相,他才知道,首相一点都不好当,尤其比之羽桓,易洛的要求更加苛刻。
没有国相足以一手遮天的权力,但是。要做的事情没有少半分!——这就是首相的实际情况。
就像现在,一进殿,易洛便将一份奏牍扔到他的脚下,冰冷的语气已经充分显示了他的愤怒:“朕给你们解释地机会!”
大司徒与大司马都没有动,杨归谦不得不拾起已经散开地牍片,凝神细看,立刻大惊失色。
这是北边上阳郡司制地密奏。
东岚官制,刺史是正二位上阶。司制是正三位上阶。看起来负责郡内政事庶务的司制只是刺史的下属,但是,东岚颁定的《职官制》中有明文规定。司制有密奏直呈的权力,而刺史若无特旨,只能按规矩呈递奏章,可以说,司制拥有足以制衡刺史的权力。
这份密奏当然是为弹劾上官而呈的,杨归谦既是首相,这样地奏章自然不会是第一次看到,会大惊失色是因为内容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虽然惊诧莫名,杨归谦仍然记得将奏章递给身旁的大司徒,然后,恭敬行礼。
大司徒一看,脸色立刻刷白,慌忙跪下,却因为过于紧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卢见梓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地官掌民生安邦诸事,能让地官长这般紧张的,应该不会与制军平邦的夏官有关系才对,王上为何将他也宣来呢?
这般想着,他也跟着跪下,无论如何,首相与地官长都跪下了,他这个夏官长也不能再站着才对。
“大司徒,将奏章给大司马看看!”易洛冷冷地开口,“否则,朕要听他说什么?”
大司徒这才反应过,连忙转身将奏牍递给卢见梓,随后又连忙叩首:“臣失察,请王治罪!”
一听王的话,卢见梓便收拾情绪,定心细看这份奏章,一看之下,他的脸上立时血色尽褪,连捧起牍片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片木牍滑落到地上,发出细微地声响,卢见梓却被那声响一惊,立刻就叩首请罪:“臣有罪!”
杨归谦这时才道:“臣有罪!”
“朕没问你们是否有罪!”易洛一拍书案,冷冷地言道,“朕要解释!”
——两片木牍而已,奏疏地内容其实不多,这位司制只为两件事弹刻上疏。
——第一件,上阳郡刺史隐瞒边屯新垦耕地,占为己有,并擅自买卖边屯之粮。
——第二件,上阳郡武库兵械帐物出入甚大,边卫军公然对燕云倒卖军械。
内容不多,但是,事情却很严重!
边卫军是最艰苦的,北地边卫又是边卫军中最艰苦的一处,东岚有轮防之制,每一个在籍良民都有戍边之行,士宦之家也不能避免,因此,无人会计较北地边卫一些不合制度地行为,毕竟,人非圣贤。
可是,边屯是边卫的根本,擅动边屯几乎就是动摇东岚的边卫基础,直接危害到东岚的边境安全,至于倒卖军械……
燕云是盟友,但是,从易洛上数三代东岚王,针对燕云的军械控制从未放松,尤其是在羽桓在位期间,东岚拥有更为先进、威力更大的军械后,对军械的控制更加严厉,几乎是一弓一箭不准出国境,违者,纵是王侯,格杀勿论!
这两件事都非同小可,三人一时间,别说解释,便是想开口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易洛冷笑:“都没有什么要解释的?那朕要你们这些人做什么?”
三人知道易洛必是震怒,倒没有太过惊骇的感觉,但是,紧跟着,易洛的话却是字字诛心。“朕以为东岚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