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夕来说,原召的到来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主子对那个丰神俊逸、名满安陆的公子其实早已情根深种,而且两人情谊相谐。当年变故突生后,沈若莘若是断了这份情谊,便不会至今不谈婚事,能见到原召,于她必是天大的欣喜。她是宫女出身,从沈若入宫开始便侍奉她,是名副其实的心腹之人。原家出事后,沈若便搬出沈府,自己置了宅邸,问她是否愿意出宫,她自然是愿意,沈若莘便为她赎了宫籍,并将自己宅邸的一切事务都交由她掌管。
并不是只有书生学子才知道“士为知己死”,萦夕记得沈若莘对自己的好,她以腹心相待,自己也必以腹心相对,因此,她知道沈若莘的很多秘密,却从未泄露半分,也从不多问,只是做好她应做的本分。
立刻禀报原召的事情是为此,守在门外隔绝一切窥探也是为此。
她以为两人必是互诉衷情,因此,猛地听屋内一声轰响,其中更伴着瓷器等物的碎裂声,她陡然一惊,连忙就要转身进去,刚要推门却听里面传来沈若莘焦急而关切的声音:“子言,你不要急,我也只是猜测!”
“猜测?你的性子我会不清楚?没有八成的确证,你会对我说这样的猜测?”原召的声音充满愤恨,萦夕连忙退后,不敢再听。
屋内,沈若莘扶着原召,匆忙取出的丝帕捂在原召的口上。上面点点殷红十分惊心。而满地地狼籍更是恐怖,沈若莘知道自己仍旧低估这个消息对原召地冲击,心中满是不安。
“她若真的投靠了郑禧。我必亲手杀她以祭父母之灵!”原召咬牙切齿地放出狠话。
当年原家一夕覆灭,自是各方角力的结果,但是,无论如何,郑禧都是最直接地凶手与得益者。
沈若莘凄然一笑:“子言,当真那样。你就不管她可能是有苦衷的吗?”当年原召最偏宠这个妹妹,常引来原家二公子不满地大闹,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当真是爱之深责之切吗?
原召刚想反驳,却立刻察觉她话中另有深意,不由皱眉,凝神地看向她,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东岚间者的?”
沈若莘松开手。缓缓退后,神色竟有些茫然,半晌才语气飘忽地道:“五年前……”正是原家出事的第二年。
原召神色陡变,有些不敢确定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沈若莘抬头看着他。笑得云淡风轻,眼神凄离。似笑似哭,“我知道,安陆不会第二个女人能有素王妃拥有的筹码,更不会有孩子再如燕道远一般幸运!”
原召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待回神才发现自己已跌坐在地上。沈若又惊又急地跪坐在他身旁,见他看过来,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她被原召一把抱入怀中,随即听到自己深爱地男人压抑的哭声,肩上满是湿意。
她抬手想抱住他,安慰他,却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六年生离,五年惶惶,她满腹心事无人可诉,满腔泪水无时可流,今天,在这个久别的怀抱中,她是否可以认为一切的苦难已到尽头?
安陆贵族最讲究唯美、雅致,连各个官署都极尽优雅之事,何况宅邸?
仆从安置住所要时间,苏佑与白初宜都不急着休息,便一同游览同苑,对景致赞不绝口,相陪的乐琬自然连连谦虚,随即真诚地道:“京都比不得凌都,那才是极尽华丽优美的地方,不过,安陆最风雅的地方却在京都,公子与居主若是去过,只怕对同苑便不屑一顾了。”
白初宜未置可否,苏佑却兴味盎然地追问是何处,乐琬敛衽而答:“是素王妃在京都的居所——鉴园。
“素王妃?”苏佑不解地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安陆素王妃是谁,,“是燕家嫡女啊!”
这样一岔,他也就没有看到白初宜轻皱了一下眉头,跟在她身边地红裳更是别有深意地看了乐琬一眼。
乐琬也没看到白初宜她们的神色变化,只顾着对苏佑介绍鉴园的景致,惹得苏佑兴致更盛,立刻就想前去一观,这时乐琬却遗憾地道:“素王妃鲜少待客,鉴园的门不比宣明殿容易进,苏公子恐怕要失望了。”
“听夫人方才所述,我以为夫人进过鉴园呢!”白初宜淡淡地说了一句。
乐琬叹了一口气,垂眼掩去所有神色,语气平静地道:“贱婢多年前去过一次。”
一句话道尽曾经地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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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苏佑忍不住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原为神侍的女子,神色颇为怜惜,但是,此时,乐琬已经再次抬眼,满眼地风情嫣然,过往的一切在她身上看不出半分痕迹。
“不过,以居主的身份,去鉴园并不难吧?”乐琬笑得温婉,显然是说燕道远与云白居关系菲浅。
白初宜尚未答话,便有一个同苑的仆人匆匆过来,对乐琬低语了几句,又奉上一份木牍,乐琬接过,对白初宜微笑:“真是巧了,刚说到鉴园,素王妃的手书便到,邀居主前往一叙。”说着将那份木牍双手奉上。
红裳上前接过,白初宜却没看,对她道:“方才永寒殿下便是与道远去鉴园了吧!”随即又道:“我的仆从对京都不熟,劳夫人安排下人带路了!”
乐琬正在出神,一听这话,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居主请放心!”
素澜是安陆王唯一的同母兄弟,掌着三都禁卫大权,长年居于凌都,按说,素王妃也是应该长居凌都的,但是,因为心照不宣的原因,素王妃燕氏除非重大庆典,从不在凌都过夜,平时更是深居简出,连不少宗室成员都不曾真正与她打过交道。
几十年前的事情,到如今,谁也说不清当年的是非曲直,反正,素王待王妃极好,虽也有侧妾之流,但是,世子与其它几个儿女都昌素王妃所出,对燕道远也从无亏待,安陆王对素王的信赖从无改变,对素王夫妇也极为优容,如宗室子弟未得王令不得出凌都,可是素王的几个子女却是长年跟在母亲身边,一年中,在凌都的日子加起来不会超过半月。
因为以上种种,安陆王室宗亲从不敢轻易招惹素王妃,便是永寒在这位王婶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怠慢,对燕道远也是着意笼络,毕竟,一般朝臣宗室不知道,宫廷中人却都知道,安陆王对燕道远偏宠到无法理喻的地步,他无心的一句话便可以让安陆朝廷风云变色。
见到远游近一年的儿子,素王妃显然高兴,破例与永寒聊了几句,听永寒说道远与别人同车入京,便看了儿子一眼,道远面对母亲虽然依旧寡言,却不得不答:“朋友。”
“我还没见你的朋友呢!”素王妃立即接口,“请过来与家里人见见吧!”
道远未置可否,只是道:“母亲自下贴!”言外之意,来不来,他管不了。
永寒知道素王妃说的“家里人”只指素王府的人,并不包括自己,便起身准备告辞,还没开口,一个仆人匆匆而入,奉上一份名剌,素王妃看了,沉吟片刻,便道:“反正要招待客人,请他进来吧!”
永寒满腹不解,出了门,便看见鉴园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再看上面的图徽,不由脸色遽变——竟是东岚使节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