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岚与安陆既然敌对,这么大事情,就算没有受邀,不能派正式的使者,也必然让间者密切关注,而以易洛这三年疯狂寻人的架势以及白初宜以往的作为,东岚间者中不认识紫华君的恐怕寥寥无几。
“放心吧!”白初宜微笑,“别说我如今容貌气质与以往大不相同,便是被认出来又如何?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不明白,仅是白王的承诺,值得你为云间冒这样的风险吗?”所有朋友中,凌晏与她相识最早,也最了解她,自然不像别人那样对此事全无疑问。
既然连东岚都离开了,白子风的期望与承诺什么的,真的还能约束她吗?
白初宜再笑不出来,眼中满是深深地伤感。
“因为叶荻?”凌晏轻声问道。
白初宜点头,示意他一起出去。
云水庄后是人工掘出的鉴池,山泉形成的水面映着月色,波光潋滟,白初宜与凌晏就站在这个不大的池边,良久无语。
凌晏并不着急,静静地观察这个天羽十分喜欢的水景。白初宜轻笑:“记得我给天羽的见面礼吗?”
“那串琉璃珠?”凌晏当然记得,因为天羽爱不释手,从不肯离身。
“那是叶荻的随身之物,他离世前赠给我的,上面加持了平安祝,天羽戴着正好!”白初宜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鉴池。
“其实,云水庄这里,原是叶荻的静修之地。”白初宜轻笑,“要不然,以东岚王的权势,怎么可能七年都找不到我与父亲?”
一国主祭的静修之地,连国主都不能擅入,何况其他人。
“他和天羽很像……”白初宜摇头,“又完全不像……都是一样纯净明亮,但是……”她轻笑,“说了你别怪我,天羽像水晶,他却像西域传入的那种光钻!”
“坚强……”凌晏有些明白了,水晶易碎,光钻却质比金钢。
白初宜点头:“家父平生自负得很,但是,他由衷地佩服叶荻。不仅因为他坚强自重,也因为他的才华和……情!”
“情?”凌晏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
“家父说,看到叶荻才知自己以往完全不知情为何物!”白初宜轻笑,“他说,以往种种宛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凌晏正惊讶,却听她轻叹着问道:“以你所见所闻,云间国主是个明智之人吗?”
“不是!”凌晏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认为,云间凭什么有如今的安宁?”白初宜叹息着问道。
凌晏刚要回答,又自觉不对,一时竟无法开口,白初宜也不为难:“的确,云间是小国,没有任何价值,又有自知之明,自降身份,去王号,称国主,且主动称臣,但是,强国环伺,多得一桩灭国之功,无人会反对。”
“你是说,云间能有今日,皆是叶荻之功。”既知其不易,便知叶荻绝非凡俗了。
初宜点头,“他为了云间真的是呕心沥血,却不为王图霸业,只为一方安宁,更为了云间国主的尊荣安全。”
“他早年历经艰辛,安宁快乐不到十年,家父为他诊治,劝他断情绝爱,静心宁神,百年不可期,二十年却无妨。可是,他说,一往而深,无怨无悔,生须尽欢,死亦牵挂!”
对此,凌晏却不以为然了,白初宜轻笑:“他不是你,若是他有你一半的强势,他二人就不会走到生死相隔的那一天。”
“为了云间国主?不值得!”凌晏下了定论,一点不认为那个国主值得叶荻如此。
“家父也曾对他说,从来只见他付出,不见国主有任何行动!”白初宜莞尔,“但是,他说:‘你不知道,他同样付出了很多,若没有他的坚持,我走不到现在!’也许,情之所衷,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终究是旁人!”
凌晏不由怔忡,白初宜轻言:“我亦是旁人,看着他微笑离世,看着那个人痛不欲生却因为承诺无法解脱,所以,若是今日云间国主为旁事要我践诺,我未必应允,但是,既然是为了叶荻的遗物……别说那是安陆,便是东岚,我也必要走一趟的!”
解释完一切,白初宜就离开鉴湖,没有打扰径自出神的凌晏,但是,没走两步,就听凌晏忽然问道:“阿宜,你觉得叶荻那样才是真情?”
白初宜没有理会,但是,凌晏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无法不凄然动容——“还是,他的执着无悔宛如梦幻,你与白王都自知无法做到,所以……”
“凌晏!咳……”白初宜猛地转身,厉声喝止凌晏,却因动作过快,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不止。
凌晏无奈,走过去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永寒的谋算不小,未必仅是安陆的王位权力。依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如何自保?”看她这般状况,凌晏也不好再刺激她,只能摆出最现实的问题。
白初宜勾起唇角,轻笑:“道远不是要同去吗?而且,永寒的谋算再周全,也未必能如愿……自保绰绰有余了!”
“为何?”凌晏对她竟这般笃定有些好奇了。
“东岚什么态度不可知,但是,有一个人却是必去安陆的……”白初宜微笑,却没卖关子,直接给了答案,“原召!”
“他?”凌晏讶然,随即便点头,“那倒是!”
紫华君失踪后,东岚与安陆连番大战,双方互有胜负,但是,不可否认,东岚确实屡占先机,这让本就以用间为称的安陆颇为难堪,却成全了一个人的显赫声名——原召。如今原召虽谈不上名满天下,但是,各国高层却都是心知肚明,而原氏一族的事情,身居高位的人哪个又会不清楚,安陆的难堪不免就更多了一些。
三个月前,东岚王任原召为直秘少监,并再次颁《求才令》,明显是以原召为例吸引人才。不过,东岚对他国来投的人才本就优容,如白子风出身云间,尚且封王拜相,对原召的任命倒也不算什么。
当年本就是白初宜将原召引荐入朝的,对原召自然是调查了解过的,说他必去安陆,也是有理有据的。他既为东岚朝臣,与安陆的恩怨自然不能作为行事原因,可是,公私皆宜之事,他也不可能放过,况且,原召投诚后,白初宜动用东岚在安陆的各方力量全力追查,也只查到他弟弟的下落,原召当时就不肯放弃,怎么肯放弃亲去安陆寻人的机会?
其实,即便没有原召,东岚也不可能放过给安陆与永寒拆台的机会。
白初宜他们不知道,东岚确实决定遣使参加,最先提出这个意见正是原召,而反对的却是沐清,易洛本也没什么兴趣,更不会同意原召亲身犯险,最后会同意的原因却与云间有关。
原召看看那君臣两人意兴阑珊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若王不派人参加,恐怕会坐实了东岚拥有《紫韫》抄本的传言……”
“那又如何?”易洛不以为然。
看看沐清摇头否决的坚定之色,原召眸光一闪,对易洛行礼:“王可看过臣今日呈上的简报了?”将各地每日呈送的情报筛选后,挑拣重要的上呈御览是职方司的职责之一。
易洛摇头:“还没看,你们就来了。怎么?与此事有关?”
“中秋夜,云间国主兵围云水庄。”原召简单地说明情况,“国主进庄后的详情未知,但是,进庄前,国主说的来意是——他要见白王的继承人!”
易洛的脸色大变,伸手就要翻那份简报,沐清却道:“中秋夜?已过去二十多天了!”
“云间方面呈送时只用了普通的传递等级。”原召作了解释,“不过,后面一份的情报是紧急呈送的,有人夜至长明宫,与国主晤谈后返回云水庄,第二天国主便下诏,应安陆之邀,遣使参会,却没有指定使节。”
沐清知道,至此,原召已经说了最充分的理由,易洛不可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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