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落回石凳,苏小曼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思绪,心里,脑中,皆是一片空白。
许久,她冰凉的双手找到了温热的源口,本能的缠绕,贪婪的想要吮吸更多的热度。那个怀抱很温暖,也很让她安心,有着她熟悉的味道,属于那个能让她全身心相信的人,这一次,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认错了。
“还冷吗?”黄承安温柔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吹进了她的耳中。
“嗯,冷。”
身后的怀抱又紧了紧,再次问道,“现在呢,好些了么?”
苏小曼无声地笑笑,安然地倚在黄承安怀中,“你不是说自己冬暖夏凉,堪比玉暖床么?”
“我是有说过。可你不是说,掌心温暖的男子,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么。如今我也不过是用手中的温度让你温暖罢了。”说完,他扬了扬包裹着苏小曼冰凉双手的那修长且白净的让女子都妒忌的双手。
苏小曼听了也只是笑笑,今日的她,就像是被人伤了元气,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和他争辩什么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这个地方,除了师门的人,其他的人一般应该是不会知道的,何况,黄承安还是第一次来西泠山。
“是秦平真告诉我,你在这里的。”黄承安语气平淡,就像秦平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路上随便一个路人甲乙丙。
苏小曼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道,“我觉得……很对不起二师兄。”
“嗯,将来。我会补偿他的。”
苏小曼笑笑:“说说,你要如何补偿?要给他一大堆金银珠宝么?”
黄承安将她抱起来,安放在腿上。低头看着怀中的她,道:“我会给他他想要的。除了你。”
苏小曼扬起头正好对上他注视的眼神。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很满足很幸福,因为,她在他地眼神中看到的全都是认真和严肃。
“承安。我心里好难过。”苏小曼突然道。
“嗯,我知道。”黄承安的下颚轻轻蹭着苏小曼地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是地,她的伤心,她的难过,他通通都看在眼中,疼在心上,但却又不知还能为她做些什么,甚至连陪在她身旁的时间都不多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调皮,经常想些精灵古怪的事情出来,把师父气地吹胡子瞪眼的也是家常便饭。每回惹一大堆麻烦回来就让师父帮我解决。可是师父从来都没有说过不要我。或是要将我赶下山的话,半句都没有。我记得小时候。二师兄的爹娘时常会上山来看他。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的爹娘从不来看我了?每回我都很想问师父,可是话到嘴边,我又看见了师父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那话,就再也问不出来了。因为我总觉得,那是个不好的答案,我问了,师父就不会开心了。”即使黄承安没出声,苏小曼也知道,此刻,他一定是在静静地聆听着她述说这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后来,我便偷偷问二师兄,爹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二师兄想了想,跟我说了一大堆。但当我听完他地话后,脑子里竟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说到这,苏小曼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笑声,“没错,那个人,就是我师父。”
“我做错了事情,就会罚我,罚过之后。又会拿好吃地好玩的来哄我。教我读书写字和武功,过年时会给压岁钱,半夜时会常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总是给我很温暖地怀抱。二师兄所说地爹,就和师父一模一样。”苏小曼仰起头看向黄承安,露出了一个很纯真的笑容,“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拉着师父,管他叫爹爹,因为那时我认定我爹就是师父。哈哈,不过那段日子可是把师父给吓坏了,他还以为我是不是在哪淘气时摔着了脑袋,请了几个郎中来看,都说我没事,他才安“掌门确实为你做了一个爹会做地事情。”黄承安语气中带着一分感叹。
“嗯,我的两位师父都很疼我。”
黄承安轻轻拍拍苏小曼的肩膀,温柔地说道,“那如今,就让我来接替他们,继续好好照顾你。”
“可是我现在很后悔。”苏小曼叹口气,颓然地倒回黄承安怀里。
“后悔?”黄承安没弄明白苏小曼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所指为何。
“嗯。后悔以前没能多陪陪师父,每回他拉我下棋,我都想些乱七八糟的法子来推辞。后悔上次不该那么任性的偷偷溜下山,不然的话……”傻瓜!”听着苏小曼微微颤抖着自责的声音,黄承安伸手将她的头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前,“人有天命,即使你在西泠门中,有些事情也是不能改变的。何况,若是你没有因为逃婚而下山,那又如何能和我相遇呢?所以,不要责怪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中注定。你明白吗?”
小曼点点头,“我只是觉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一直陪着师父,他让我练武功,我便练武;他想下棋,我便陪他下到日落西山;他想作画笔书,我便在旁边替他磨墨……”
“小曼,世间没有如果,后悔也是无用,我们能做的只是做好当前,好让后悔不再重来。”
“可是我舍不得师父嘛。”苏小曼如今的神情,却突然让黄承安觉得放心了。他最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苏小曼的脆弱,他怕得是她带着面具,假装坚强,明明痛得眼泪直流,却还要装作面无表情。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好人过世后,都会去到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美。而且衣食无忧。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好人,所以民风也很淳朴。大家都很善良友好,逝去的人在那里,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生活。”
“那我师父一定会去那里,对不对!我师父是好人!”
“可是呢……”
“可是?可是什么?”
“可是,如果那人在人世间还有牵挂。便会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停留在这个虚无地空间里,既不能到那个美好的地方,亦不能转世为人,因为有所牵绊,所以哪都去不了。”
“留在这里……不好么?”
“当然不好啦!你想让你师父永远也无法得到新生么?”
苏小曼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道,“嗯。我知道了。”苏小曼露出一个让黄承安放心的笑容。
黄承安回以一个笑容,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带我走,好不好?”
“嗯?”黄承安显然没料到苏小曼会突然提起让他带她走。“你愿意跟我走吗?”
“嗯。我觉得你说地对。我应该给自己找一个好归宿,这样才能让我师父放心的去那个美好地地方嘛!”
黄承安将脸凑到苏小曼面前。眨眨眼侃戏道。“你这算不算是在间接向我逼婚呢?”
苏小曼将两眼一瞪,用鼻尖顶着黄承安的鼻骨。恶狠狠道,“难道如今你要反悔了!你刚才才和我说,后悔是无用的。现在这句话还你。”
“我后悔……是不可能的。”黄承安边笑边看着苏小曼被他气得嘟起的小嘴,“可是你都不问问我,会带你去哪里吗?”
“难不成你会将我拉去卖了?”——那样地话,买家可就惨了。
黄承安笑道,“那倒不会,我们小曼可是宝,我好不容易才寻到的,怎么舍得卖给别人了。”
“那不就得了。是宝的话,当然是偷偷运回家,好好收藏起来啦。不过,以你一贯的高调作风来看,可能会将我带着四处云游一番才回去。”
“哦?我很高调的吗?”
“你还不算高调吗?”苏小曼扬起头反问道。
先是追杀,后是让黄天泽将日曜寻了个底朝天,再后来还让浙水的官员哈肩勾背端茶送水。他还能再高调些么?
“好吧,我们直接回去。”
“回去?你家?”
家?——算是吧!“嗯。不过,在此之前,我们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什么事情?”他不会是要给她捏造出一个高贵的身份来吧。听说跟朝廷拉上关系的官家,不论官位大小品级高低,都讲究门户相对,朝思暮想的要给自己家儿子找个名门闺秀,即使不求家财万贯官名高悬,也要家誉明清父母双全地。
原本苏小曼觉得两人彼此喜欢就好,并没有考虑的那么深,现在想来却……不得不为此担
黄承安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像是洞察了苏小曼的想法。他让苏小曼站起来,牵起她地手,道,“跟我来。”
“去哪?”苏小曼心中有些小小的不安分子在跳跃。难道,她将来真地要以一个不属于自己地身份出现在他的家人面前吗?!
“去要一个身份。”——
果然!
苏小曼拉住黄承安前行地步伐,松开了那一直紧握着的他的手,拧着秀眉低头问道,“我的身份会让你难堪么?”
黄承安却笑了,一手捧起她低垂的脸,一手重新牵回她的手,笑道:“相信我好吗?”
就这样一句话,苏小曼就心软了,顺从地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可是,这黄承安到底要去哪?师父的丧事还未结束,她是不能离开的。再说,他要如何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她真的要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么?
脑中思绪一片混乱的苏小曼完全没有心思看路了,直到前面的脚步停了,她才知道他们到了。
“这里?”苏小曼看向黄承安满脸不解地问道。
“师姐,大师兄说见着了你,就把这个给你,让你穿上。”小师弟平津将手中的那一套丧服递给了苏小曼。
苏小曼这才注意到师门的师兄弟,无论有无父母的,都一齐穿上了粗麻布制成的丧服,以尽孝道。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西泠掌门仙逝,而西泠门的所有师兄弟皆服斩衰之丧,这样的阵仗确实让所来行丧的宾客皆为动容,今日一见,确实不得不钦佩西泠掌门之德行。
黄承安看看苏小曼手中的丧服,对平津道,“也给我一套。”那语调叫一个风平浪静呀,就跟自己在管平津要个苹果梨似的。
其他人的反应可就没他这么波澜不惊了,苏小曼的呆愣就不提了,这小师弟平津就让他给吓了一条,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黄承安没弄清楚。“黄公子,这个……这个是丧服。”
“我认识这个是丧服。我说了,拿一件缌麻之丧所用的丧服给我。”
黄承安说这句话时,语调有些高,于是,整个灵堂都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