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比较喜欢的是风花雪月,饮酒赋诗,龙王中意的是大酒大肉,歌舞升平。眼前的惨状,毫不留情地将它俩从闲散已久的惬意生活中拖回了现实之中。什么风花雪月,歌舞升平,在血淋淋的、“肝脑涂地”的修罗场一概地没有市场。
“龙君以为如何?”老鬼幽幽开了口,“此情此景,可有感触?”
“一将功成万骨枯,陈年往事,多说何益?”龙王长长一声喟叹,怃然垂首不语。
昔年龙王率众一统四海,之后更进而称雄生灵于陆上,手下所系亡魂不计其数;老鬼亦为人世一时之雄,同样少不了替天行道。干戈狼藉、血流成河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抽象的历史。只是哪里想到,自己弃世日久,偶尔伙同一只猫出来小打小闹,也会碰上这种大场面?
“罢了罢了,赶紧把它们三个挖出来走吧。”老鬼厌恶地看了看地上湿漉漉的粘稠泥土,“我在这儿呆不下去。”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龙王和老鬼喊破了喉咙都不见寻、貌似和胡子老头自己出来,情知少不了干一场累活。这般生死关头的打击,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晕过去一点儿也不稀奇,只是方才为何得知它们性命无虞之时,自己不将它们一起带出来?
看着偌大的一座鼠山,无数残缺不全的老鼠尸骸,老鬼和龙王欲哭无泪。寻和胡子老头倒也罢了,从老鼠堆里头拣出一只猫和一扫把有什么难的?只是从老鼠堆里要拣出那样一只貌不惊人的老鼠……
这是不是一个不可能任务?
老鬼和龙王没有犹豫,脚踏实地地把寻和胡子老头找了出来。
以老鬼的见识,要想到“自己没办法的事情,寻也许会有办法”并不难。
“摔得断成了几截呢,不过这小子体质特殊,好像是藤蔓一类的生灵,还真是很罕见,估计死不了。”龙王满意地掂着手里的扫把,“那死猫怎么样?”
“嘿,难说……”老鬼把满身血污的寻从老鼠的尸骨堆里挖了出来,又抛到地上,不满地踹了一脚。这一脚没见把寻踹得伤上加伤,反而把浑身的血污震个一干二净。老鬼这才拎起寻仔细端详一番。
“嘿嘿,剩不了几根完整的骨头,这死猫,怕得老老实实躺上几个月了吧。还挺沉……”老鬼有点费劲地把昏迷不醒的寻托在手掌上,不知道念了个什么咒语,一个水球凭空包住了寻的眼口耳鼻舌。
“你干什么?”龙王大惊之下上前要阻止老鬼,“这是要救它还是杀它?”
老鬼还来不及答言,寻一阵咳嗽加喷嚏,疯狂地摇头晃脑要摆脱水球,居然醒过来了。老鬼哈哈一笑,弹指撤去了水球。
“疼死我了!老鬼,你搞的什么鬼?”寻不满地从老鬼的手掌上要往下挣,这一挣扎才知道四肢百骸伤得就要报废,直痛得叫唤不出声来。老鬼看着不知死活的寻直摇头,拎起它负在肩上,小声对它说了几句话。寻很不屑地学着马打了个响鼻,在老鬼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老鬼点点头,走近了尸骨堆。
寻自然而然地伸出伤得扭曲了的前爪,往尸骨堆里一插。
只听得“嗞啦”一声,伴着一声尖叫,一只难得完好无损的老鼠从尸骨堆里冲天跃起,屁股冒烟。
这只老鼠当然是貌似。它吞食了龙王的水晶,必要时能够化身为水。方才从天而降时,它福至心灵,在撞地的一刹那化身为水,半点没有伤着。只是吓破了胆,谁叫也不敢出去了。老鬼没法子,不代表寻也没法子,寻最擅长的就是雷厉风行的手段。一个闪电进去,貌似自然出来,这是寻百试不爽的绝招。
老鬼和龙王相顾无语。猫是老鼠的克星,说得实在再恰当也没有了。
“老鬼,这事怕是有点蹊跷……”寻吃力地挣扎着说话,“我们得上硕鼠那生活圈一趟……”
“去哪儿都无所谓,据说那些大块头老鼠医术高明,把你交给它们我也放心。”老鬼点点头,迈开脚步要走,寻又叫住了龙王,低声嘱托了几句,龙王点点头,合身钻进了尸骨堆,半晌才出来。
“好了,走吧,别忘了路上找根新扫把……”寻终于晕了过去,它撑着伤痛顶到现在,已经是人所难能。老鬼对龙王一撇嘴,心下其实对这只猫多少有些佩服。老鬼校准了方向,背起了寻,龙王携起了扫把,大步迈向硕鼠生活圈的所在。
“等等我……”兀自龇牙咧嘴料理着一身焦黑的貌似见状一呆,顾不得其它,撒开四足朝着老鬼的脚步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