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个死灵。”寻满怀惊慌地从梦里醒来时,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
寻睁开眼看看四周的东西,远树风中如波涛澎湃,阵阵激荡;眼前附近人家的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摇摇晃晃,招摇飘展。这些平淡无奇的东西实实在在,十分鲜明,十分真实,让寻渐渐安静下来。虽然只是普通人家的屋顶瓦上,硬邦邦冰冷,还崎岖不平,也已经强似梦中的惊涛骇浪般生死角逐。寻好不容易让心情平伏下去,那种仿似大海中一叶孤舟、被如山的巨浪举起拍下的惊心动魄,尚且在周身牵动着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多久没有这样的梦了?寻问自己。自从进入梦幻之城前的山洪之夜后,寻从未发过如此可怖的梦。
寻梦见,自己在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中晃晃悠悠。一切如许美好,令寻如痴如醉。在迷人的春光中,光与影斑驳陆离,忽分忽合,一时拼成彩蝶双翅,一时化作蓝天碧海。极尽妍态,莫可名状。
无止境的变化,渐渐从寻心中牵引出往事种种,如酒后面红耳热,醉眼迷离,而后心中所蓄,狂涌而出,无异江闸甫开,一泻千里。其间大悲大喜,柔肠百转,又或者毫厘心思,唇边微意,又或者椎心痛楚,切齿恨极,铺天盖地而来,寻在七情六欲的剧变中,越来越迷失自我,或是追逐着遗憾与失落,忽而陷身于寂寞与空虚,所爱,所很,所欲,所惧,不知何时膨胀成无形无色的大团障碍,使寻来回碰壁,寻在里头使劲挣扎,却无由摆脱。
突然天上一个响雷劈下,一道凌厉已极的电光,将寻的身体化为灰烬。本该烟消云散的寻,却以这灰烬的模样望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七情六欲茫然以对,任由它们从自己身体穿过,丝毫留不住。那一丝丝勾勒出寻原本模样的灰烬,仿佛承受不住,一旦牵挂着哪一丝情,哪一丝欲,随即就会散得无影无踪。待它们透体而过之后,又慢慢地恢复原状。不一时,应有种种情感都烟消云散,寻却开始惊慌起来,拼命想要留住哪怕一丝一缕,却只能看着飘散的情感随风而去,无力回天。
我还剩下什么?寻心中一阵凄然,而过不片刻,连这阵凄然,也已散落无踪。寻被这个世界越淘越空,简直连最后一丝死命挽留着的眷恋,早晚也保不住。天要塌了,还是地要裂了?已经到了必须将一切归还的时候了吗?
寻渐渐连灰烬也淡化,尽管它不愿意,但无论它作出怎样的努力,也从未有什么能受到它的挽留而改变。一些清澈的冉冉升天,一些浊重的郁郁归地,寻只剩下一个虚影,仓皇地在绚烂的世间来往冲突,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原地不动,再如何地挣扎变化,也只是让自己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恐惧,之后似乎连恐惧也越来越淡,剩下麻木。
“为什么?”寻留得住的,只有一个早已产生的问题。
“你是一个死灵。”
茫茫天地之间,仿佛亘古洪荒之前早已注定,响起了这一句冷冰冰的话。话语既金声玉应地悦耳,却又不带一丝情感。
寻的梦就此粉碎无踪。剩下寻毫无防备地站在依稀尚存的梦境与扑面而来的现实之间,经受着残酷的磨砺。
生命与情感属于生灵。
死亡与残酷属于死灵。
“你无法拥有我。”寻仿佛听到了梦中流逝的情感嘲讽般而又依依不舍的呢喃,这令它本来已杂乱无章的心情,更如野马无缰,直是恨天无把,恨地无环。
梦只是梦。天地之间的生气蓬勃,丰盈充沛。寻还是寻,死灵之躯包裹着的一颗生灵之心,向往光明,向往喜悦,丝毫不为生命的远离而咬牙切齿,步向黑暗。
可是,寻知道,一切都会变的。
世界,并不是寻的世界。寻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它早已经历了无法统计的年月;如有一天,寻要告别这个世界……
世界难道还会因此而消失吗?这不太可能。
为什么我喜爱的,一步步离我而去;我厌恶的,却一步步紧跟上来?寻苦恼得直敲脑袋,却也明白,命运并不在自己手中。不管自己的命运接下来是险恶还是顺利,都只会遇上,不能躲开。
当然,寻也没打算躲开。躲开干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不如坦坦荡荡地接上,痛痛快快对上。
不定博得个满堂彩呢。
只是,寻没打算在世界里呼风唤雨,带领谁保护谁都很麻烦。寻只打算做自己的主人。
这反而是最难的。
你能够超越别人,奴役别人,那么你当别人的主人轻而易举;但是你奴役的人再多,操纵的人再多,也逃不过生命结束的那一天——这是自己面临的操纵,也就是自然的规则。
古今多少想要逾越这道最后的规则的,结果往往不知所踪。神秘莫测的自然,令人不敢冒犯。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主人哪有轻易纵由手下的奴仆翻身的?何况是自然界,无边无际的自然界,上至庞然大物,下至微末众生,有谁能逃得过?
在实现之前,其实还是有很多麻烦事要去面对的。但寻想了个法子,很轻易的把一些问题解决了。
我叫明璐,喜欢音乐,喜欢自由,所以我选择流浪。我不知道到底这个世界有多大,但我相信我能够一步步走到尽头,那里会生活着我所不了解到人类,或许会有我所喜欢的方式。我就带着音乐和我的梦想,走上了这条寂寞而又不寂寞的路。
呃……昨天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在睡觉的时候,一只很漂亮的猫来到我的身边,躺在我的琴匣子里不走了。它长着夹着花纹的黄毛,很神气,也很聪明。我抚摸它的时候,有一种触电的感觉,这让我觉得,好像我跟它之间有着特别的缘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