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宛转悠扬的钟声中,寻和貌似从睡梦中满足地醒来,睁开眼睛,又迎来自己新的一天。环顾四周,居室里头,除了他们俩,就只有桌上的早餐。
肃由于自己家族与水火家族达成了合作协议,现在很忙,早就上班去了。但它昨晚许诺了寻,今天要带寻去一个好地方,令寻很是向往。这座城市的新奇奥妙之处,令它产生了无限遐思。不管去到城市的哪一个地方,它总是能在惊奇中找到乐趣。这实在是一座梦幻之城。寻是那么地期盼肃兑现承诺,因为如果它自己到外面去,很怕在不经意间暴露身份,引起恐慌;而且自己也不认得路;要是说还有别的原因,就是身边找不到一个可以聊这座城市的对象。
“你看这片叶子怎么样,寻?”貌似流着口水,狼吞虎咽地扫荡着肃留下来的早餐,给寻递过来一片柔嫩光滑的叶子。它倒是好意,有好东西不愿意独享,但寻却只能辜负它的好意,虽然这片叶子如此的诱人,甚至表面上就能够看到里面慵懒地流动着的鲜美汁液。
“很好看!”寻没好气地回答,把叶子一吹,它又飞回貌似身边,趴在桌上的貌似连忙起身一口叼住,吞到了肚子里。没法子,食物跟寻的身体没法子兼容。一路上,寻也尝试过接受食物,但始终不成,寻的性格其实并不是轻易放弃的类型,但是跟自己对抗,除了要有足够的耐心,更需要对症下药。
“不好意思,寻,”貌似惋惜地说道,“这个世界这么多美好的食物,你不能体会,真是种遗憾。”
“这个世界不属于我的东西有很多,”寻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没法子对它们说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貌似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只好继续低头对付它的美餐。
寻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外面的景观很美,钟塔高耸,大厦林立,大路上车来车往,明亮的车灯像一颗颗吐着光芒的流星,相互不停地追逐着飞掠而过。在这座山腹中建成的城市里,成员们使用的交通车辆光照设计得强度不高,看起来并不刺眼,而覆盖面积范围比较大,一开灯就把四周照得通明。车辆不时经过,眼前的楼房忽明忽暗,仿佛舞台后闪亮的背景。背景如此灿烂,不知道舞台上是谁在舞动翻腾?这城里,是一批出色的生灵,建造着自己理想的生活;这城外,是众多的生灵,在地球上继续自己生存的劳作。而观赏着这一切的观众,更不知道有多少,正团团围绕着这个蓝色的星球,满怀兴味地关注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生灵一举一动。
世界很大,路有很多,自己很小。寻摆弄着窗台上的一只蚂蚁,颠簸着它要走的路,看着它迷茫失措的样子,寻觉得好像看到自己。它想起胡子老头的一句话:“我们没有寿命,但我们有的是时间。”生命其实也是这样。所有的族群都在不断地繁衍,对它们来说,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只要生命繁衍下去,把知识传承下去,不提走下去,总有一条路是对的。
只是,要怎样,生命才会繁衍下去呢?为什么那么多的生灵绝种了呢?
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寻的思绪。门一打开,出现的是肃兴奋的脸。
“走,我们去食堂!”肃拉起寻,不由分说往外扯,寻正满脑子扑朔迷离,被拉着滑行了好一阵子才醒觉,前爪一甩挣脱了肃的拉扯。
“我自己走!”寻朝着肃好一阵张牙舞爪,“你见过哪一只猫喜欢用三条腿走路的?”
(二)
走了老半天,寻才想起貌似,一回头,它在后头小步跑跟着呢。
“你来干什么?”寻一瞪貌似,貌似被它瞪得脖子一缩。
“不是说去食堂吗?”貌似小声说,“你们都去了,我午饭吃什么?”
“上午的东西都吃光了?”寻虎着脸。
“是啊……”貌似越说越小声,“你又不吃,我就……”
寻正待发作,肃一把拉住了它。
“寻,别难为它了,”肃笑呵呵说道,“这是老鼠的通病,像我这样能克制自己的老鼠可不多,甚至在硕鼠里头也不算多。”
“我正奇怪这一点呢,”寻跑开了貌似,朝着肃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医院的成员,所以我见到的事情比较多。像出生、夭折、病痛、我只要出入医院,每天都会见到不少。医院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世界上一切最沉重的东西都集中在这里,浮生百态,一览无遗,在这里没有虚伪,没有假装,谁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老实不客气,喜怒哀乐全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这会儿看着新生儿在众人的欣喜万分中诞生,呆会儿看着年长者在众人的悲痛万分中去世,叫唤不停的伤者,忧虑焦躁的病者,密密麻麻地在这个弹丸之地或周旋,或终止。”肃的笑容沉默了下来,“你只能在这个漩涡里挣扎,根本无暇去搭理漩涡的水是什么颜色,漩涡的味道是怎样的。想方设法去摆脱每一道水流的纠缠,这就是每一天必须冲破的关卡。否则,没被工作累死,就会先给自己的心理烦死。所以,病人是生是死,是福是祸,根本不是我能够担心的了。我只能够用尽办法,在最稳妥的方式下,把事情做好。”
“所有的医院成员都这样吗?”寻问道。
“当然不是,时不时总会有患者跟医院成员争吵起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肃苦笑道,“它们不去想,不去改进,老想着医疗设备如何去更新换代,以便医好更多的同类,那样它们就不必再天天吵架,天天难过了。可是,即使再好的医疗设备,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病患统统治好,但事情,却是天天要做的。所以设备的改进天天都在催促,但是,吵架也在天天继续。我不担心患者,但是不喜欢听见争吵,所以我坚持到资料室工作。”
“你们家族的名称是什么?”寻沉默了许久,问。
“我们的家族,名称叫做‘往来’。”肃答完不再说话,带着寻和貌似继续向食堂走去。
(三)
进了城中城不多久,食堂就在眼前。食堂的样子很奇怪,入口小小的,又细又长,弯弯曲曲,看不出里面有多大。只见一头头硕鼠鱼贯而入,像是一颗颗豆子排着队被吸入吸管。
“到了。”肃的面容又开朗起来,指着那条细细的通道微笑着说,“这里就是食堂,我们进去吧。”
于是,肃、寻、貌似排成一队,从这个大象鼻子似的入口处走了进去。里面的感觉很奇异,说不上很亮,也说不上阴暗;说不上安静,也说不上吵闹,似乎有声音,但又说不出那声音是什么声音。走在这里,就算单独一个,也会觉得既不冷落,又不寂寞,心里感到仿佛前头正有谁在载歌载舞欢迎你似的,是一种有力的轻松。
“奇怪哟,我怎么走着走着有点想要蹦起来?”貌似难得地开了口。它绕了个圈,又跳了一跳,一脸的不可思议。
“不要停,接着走,到前面你就知道了。”肃指着前方一处说道。那是个完全黑暗的密闭暗室,在里头走不快,很奇怪。好像你越是要快走,走得越慢似的。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走出了暗室,跟着肃又拐了几个弯,走进了许多洞口中的一个时,眼前一片豁然开朗。这就是个天然开凿的洞穴,丝毫没有任何装饰。灯光的照明设置得十分巧妙,光线均匀地分布在地面上,却没法子直接看到光源。地上把天然的石头雕琢成桌椅和屏风,供用餐者使用。肃随便选了个空桌,将手往桌上按了按,便招呼寻和貌似过来。
“请坐,”肃大方地让着寻先就座,自己也就跟着坐下。貌似不等肃招呼,自己蹦上了一个石头椅子,眼睛骨碌碌转着。
不一会儿,桌面静静地沉了下去,又升了上来。升上来时,桌面上多了三个灰色食具,里头装着食物种子和几格子水。食物种子已经见识过,并不奇怪,有趣的是,食具的表面印着有肃等三个全身肖像的浮雕。尽管只有单调的白色,但线条十分神似,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肃笑着取过印有自己肖像的食具,熟练地把食物种子投放到不同的格子的水中。寻和貌似也学着它依样葫芦,投放好了种子,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会出现什么。
很快,肃跟貌似的食具里,在水里的种子有的膨胀,有的消融,有的生长,转眼间成了琳琅满目的食物,诱人的香气转眼弥漫开来,钻进了肃、寻和貌似的鼻子。
可是,印着寻的肖像那个食具里,种子投放进了水中许久,却没有什么东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