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狗（17）

斩出刀刃、投出圣枪、全力出拳，将你所拥有暴力借由野蛮与杀意倾泻。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答案，整个世界如同狂欢般沸腾了起来，蒸腾而上的血雾所带来的并非恐惧与绝望。

仅仅只是疯狂。

“神威召唤，无坚不摧的王剑！”

金色巨刃上的灼热将空气烤得滋滋作响，斩首之势几乎如同要割裂整个空间。它理所当然地命中了，因为面对它的怪物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向。

张口咬下。

火焰瞬间从恶鬼的五官爆出，钢铁的碎片弹飞在半空。力量与防御间不存在否定，因为否定规则已被神域拆解。

只是纯粹的强与弱罢了。

黎行的视线被挡住了，阴影覆盖了他的面颊，所能看到的只有焦黑紧握的五指与溃烂灼烧的指节。

是拳。

鼻梁在被命中的瞬间就被抹去，牙与颚在口腔内粉碎，与被碾烂的舌头一同打入咽喉。伸出的右臂所能抓住的只有空气，米斯特汀上弹落的只是自己的血。

“你是正确的。”无面的女孩反反复复地说着，“你是正确的。”

无法逃离命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齿轮碾来，所有的反抗与挣扎都在巨大的力量下被压成碎屑。

“是正确的。”

颈椎在野蛮的推力中断裂，被扯断的血管与肌肉如同呕吐般与碎肉一同喷出。

“你总是正确的。”

所以你的暴力不堪一击。

所以你的野蛮不值一提。

所以你的疯狂……渺小而无力。

血液与氧气砸早已缺失到无法维持生命，可脑部却自始自终在某股力量下不断复原。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与墙体混合的血肉发出了咀嚼的声音。

洪锐已经走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结局，所以笑着前去追杀雷戟与宁汐了。只有黎行被留在了这里。黑红的浆液不断低落，房顶的巨大人形已经逐渐融化，变得像个尚未干涸的剥皮泥人。

是的，论谁也都能看清这结局。有时候答案是绝对的，就像是鱼类无法在火焰中生存，虫蚁无法逃离铁器的碾压，你知道什么是结局，因为这便是理所当然。

“做正确的事、踏上正确的道路、走上理所当然的命运，将秩序牢牢刻在自己的身体里，满足理所当然的条件得到理所当然的结果，试图以理性与智慧去战胜他人。”

恶鬼在笑，漏风的颈部张开了无数张嘴，白色的牙齿如同密密麻麻的蜂巢。

“所以你才总是败北。”

即使像是个被车轮碾压后木偶，黎行仍旧再次试着站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模样，没有人在血液几乎流尽后仍能存活，没有人在颈椎断裂后仍能存活，没有人在心脏破碎后仍能存活。

“想要赢吗？”腻如浆糖的声音在身侧想起，“你仍有赢的方法啊。”

黎行的左臂只剩下了红黑之色，干枯的表层像是惨遭灼烧的焦炭，发出暗光的红纹如同一道道裂缝，血液刚一漏出便被皮肤上的高温蒸发。

“所谓正确便是遵循常理，以恰到好处的方式来使自己能成为恰巧嵌入的齿轮，”女孩笑着扶正黎行的头颅，“可常理是什么？是死者无法复生、是弱小无法战胜强大，绝对的公平令答案在便被定下，所以你才没办法赢。”

最弱的、无法战胜最强的。

爆炸般的声响在空间中绽放，持有力量的二人再度迈出脚步，野蛮与暴力相交相错，迸裂的拳与血四处喷洒。

恶鬼的拳，黎行的血。

“因为你既非人类亦非怪物……你只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一条狗。”

细牙一口咬在黎行的肩膀上，整个左臂连同肩胛骨一同被扯出体外，暴露在外的肺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涌出了黑红的血。黎行挥拳砸向怪物的头部，却反被它握住手腕，以蛮力拉离地面。

左甩、站定、出拳。

命中。

右臂的肌肉在瞬间就被巨大的冲力扯断，早已缺损的胸口在这一刻也终于分崩离析。再强大的自愈里也无法弥补这一瞬的创伤，黎行的胸口与脊柱完全被打断，破碎的皮肤再也无法连接起两侧的身体，在半空中裂了开来。

流出体外的是肠子、内脏、血液……和再度站起的力量。

黎行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泥人的龟裂也在这个瞬间遍布全身，血液如同雨点般坠下。

真冷啊，黎行心想，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呢。

“她死了，他也走了，你又被一个人留在了最绝望的地方。”混沌说着，“只有我会一直陪着你啊……所以相信我就可以了。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已，不过是再重复一次发生在这里的事而已。”

可是我该怎么做呢，我已经没有力量了。我只是个比普通人更为劣等的不良品，你在期待什么呢？你们又在期待什么呢？这个世界没有奇迹，我能活着不过是因为他人的不断牺牲。一个一个都这样，明明是我要保护你们的，却都一个一个为我而死了。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我不是这数以亿计的普通人中的一个，如果能够像以前那样活下去就好了，如果我能继续普通地活下去就好了，普普通通地念完学业，普普通通地当上公司职员，遇上普普通通的人，最后能够有自己普普通通的家人……为什么会做不到呢。

我是正确的？我从未是正确的，一定在哪里出了错……可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错了？

门口处出现了身影，宁汐在那里。她又回来了，是因为觉得这里反而安全？是想要回来带走黎行？黎行不明白，无论是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永远是无比愚蠢的。

她错了，因为她不该去试着踏入自己绝不可能生还的地狱？鬼错了，因为他不该去期待最劣等的垃圾来替他复仇？

那个女人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一个不该活下去的孩子牺牲自己的一切？

不对……谁都没有错。

谁都是正确的，可是谁都只会得到不幸。

“你终于明白了。”

不该有这些怪物。不该有exlie。不该有黑手机。不该有什么挣扎者游戏。

如果有人一直做正确的事却无法得到幸福，那么一定是他所在的世界出了错……必须要有人去纠正。

必须要有人、成为错误。

“正确是不幸的源泉、秩序是弱小的根基、常理是败北的起因……这个世界的错误造就了你，你的存在本身便是这个世界错误的具现，你本不应在这里，你本不应诞生，你本就不该活着！可你存在于此，是故混沌亦临！”无面者咆哮了起来，那不再是女孩的声音，而像是某种席卷天地的狂风，它搅碎了日与夜，以几乎洞穿自身的尖哮发出了数万人的和声，“来拿出你的力量！来使用我的力量！这里是伊盖恩森林，是你我交融诞生之地，我们才是君临此处的唯一者，我们才是裁决生死的无序者！”

漆黑的面具爬上了黎行的脸，将他的五官缓缓覆盖，黑色的小字在黑手机的屏幕上滚动了起来。

【[悼谎者之面]装载完成。】

【进入强制裁定。】

【亚种血统特殊效果开启。】

【lp-进入第最终阶段。】

【使用者：受原体47号，代号o。】

【灵柩：衔尾者。】

【装载完成。伪格融合。无法判定异常状态。】

【神临。】

泥人彻底破碎，黑红的血液如同巨浪般对着所有人当头浇下。

在无尽混沌之中，传来了某人的碎语。

“所谓成为错误，便是踏入无序之界。这一次你无需支付代价，因为这原本便是你的力量，你只是取回了它。”

低笑。

“因为代价早已支付……以所有人的命与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