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狗（5）

呼吸。呼吸。呼吸。

竭尽所能地呼吸。咬碎牙关地呼吸。令血液的奔流轰然作响的呼吸。

黎行能感受到力量的流逝，他快要握不住手里的逆十字了，有什么东西试图挣脱他的掌控，藏匿于深处的妖魔渴求着他的代价，尖叫与咆哮不绝于耳。

再快一点。你已经听到刀刃剐蹭墙壁的声音了，你是弱小的，若是被追上便没有机会，刀会刺穿你的心脏，不留一点机会。

“你是知道活下去的方法的。”

被追上了。

握着刀的人停了下来，不知为何他不再前进。

“你从出生开始便是不完整的，你的人格与躯体残缺不堪，当他人站立时你匍匐在地，当别人厮杀时你蜷缩于角落……可正因如此，你本能地知道活下去的方法。”不断弥漫的杀意令空气震动了起来，“是的，这个世界存在万能的解，最强是存在的，永恒不变的奇迹亦存在……而你便是答案。”

那并非是执刀者的杀意，逃亡者松开了捂住脸颊的双手，歪斜到耳根的双唇满是猩红的血。

它在笑，形如恶鬼。

“若不想让自己流血，那便喝下别人的血！”

“黎行！”

宁汐的大吼将黎行从幻觉中猛然拉出，他满头大汗地抬头，却险些一个踉跄倒下。

“你清醒点啊！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到哪里？是他在带着女孩前进，直到刚才他都浑浑噩噩，他回顾四周，终于发现自己下意识移动的方向。

是那间屋子。

地上满是流淌着的血，过往的民居也皆是尸骸与废墟，吱呀作响的木板每踩一步都有什么渗出，温润的触感不断自脚尖传来。

这是最后一扇门，一经打开便能看到了，漫长的旅途已至尽头，所需要的只是推开虚掩着的门扉。

一步踏出。

宁汐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确实是适才黎行宅邸的位置，纵然因为力量不足而改作在废墟中步行以躲避后方的一男一女，可宁汐知道他们所行径的方向和距离都是正确的。

可眼前的景象并非那个矮小的屋子，而是无数令人眩晕的扭曲建筑。交错的石柱如同残留着血肉的枯骨，密密麻麻堆积的倒刺如同苔藓般布满了建筑的每一个角落，不规则挖掘的空隙如同长满利齿的巨颚，圆形的符号如同一个个眼球般三三两两聚集在表层。而昆虫节肢般的造型令它们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承载多少重量，甚至如此矗立都是难以理解的奇迹。

光是看着就会产生反呕的不适感令她移开了视线，她看向黎行，却发现他已经拿出了撬棍与逆十字。

宁汐再度抬头，终于看到了站着建筑阴影中的男人。

“咦……怎么、回事。”

颤栗。

无法控制身体。有什么在血管中窜个不停，心脏像是发疯了般抽动，思考的能力被夺走了，如同被噬咬着的双足在试图向后挪动。

比起理解眼前的男人究竟为何物，先一步理解了在血液中弥漫的东西。

是恐惧。

黎行向右跨了一步，挡住了宁汐的视线。女孩像是断了线般跌坐在地，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啊哈，没有白等，我比赢昼的运气更好。”男人走出阴影，盯着黎行，“中大奖了。”

黎行的呼吸越来越重，尽管意识没有被恐惧蚕食，可他的眼里却满是难以置信。

他第一眼并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与宁汐相同，最初的一瞬间仅仅只是被扭曲的建筑夺走了视线。

而下一个瞬间，体内的某些东西作出了回应。

亚种血统。

“改变现实维度，同时击溃现实维度与当前维度的[elixir]，拯救世界。”男人笑了出来，“你与我……皆是被选中的人啊。”

停顿。

黎行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握着撬棍的右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失血发白。

明明同样是亚种血统，可眼前的男人却与自己在某些地方有着决定性的区别。

“为什么不说话？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男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难道不会还没有发现这里的秘密吧？”

秘密？

“暗面世界与现实维度倒置了啊。”男人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道出了答案，“为什么现实维度里的场景看上去那么古怪？连使用痕迹都不存在的物品和建筑，一丝一毫的生命痕迹都没有，仅仅如同空壳一般的可笑区域，这样明显的提示你竟然都没有察觉么。”

“……那又怎么样。”光是挤出这几个字仿佛都用尽全力。

“啊，你难道连三次特殊关卡都没有过？这也难怪了，你接不到那个任务啊……”男人的笑意越发浓烈，“【摧毁‘恩盖伊森林’。】”

男人开始移动了起来，他慢慢走到了建筑的正前方，挡住了正前方唯一的入口。他向后一指，道：“而elixir，就在这里面。”

“你是要与我合作么。”

“哈哈，合作？”男人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可眼神中的残忍却肆无忌惮地流露了出来，“我就提前告诉你亚种血统的本质好了。挣扎者游戏对我们而言只是个蛊，而我们就是被封在里面的虫子，被选中的总共有七人……我们的血统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才无法在系统中显示。这才是这个游戏里最有意思的地方，七人中的六人注定要被那唯一一人吞噬，而最终活下来的人，便能成为超越游戏本身的王！”

被选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是能够得到比他人更具有力量？是能证明你的独一无二？是说明你拥有着区别于他人的特质？

都不对。

“来啊。就在这里决出胜负，若是杀了我你便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就在这里，只是要以一人的死亡为代价。”

是比任何人……都要流出更多的血。

没有什么要多考虑的，眼前的男人毫无疑问是恶，杀了他是正确的，若是要前进就必须跨过尸体，无论挡在你面前的是谁。

因为你所在的舞台，能夺得喝彩的终究是更擅长杀戮的人。

黎行动了，全身的力量在瞬间被驱动，逆十字的力量仍旧在他身体里，若是这样还无法赢得胜利——

“近战？”

在接近的瞬间，听到了戏虐地讥嘲。

黎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了。不对，不应该是面朝这里的，快挪动双腿——

剧痛。

摔落在地。

他木纳地向下看去，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了。

从腰往下的身躯都失去了踪影，只有红褐色的肠子如同脐带般耷拉在外，不知名的内脏拌着血液向外流淌。

大脑一片空白，顺着血液的痕迹他终于在远处看到了自己被撕断的下半身。半截尾椎暴露在外，肌肉的纤维抽搐痉挛。

“啊，忘了说了。”

无辜的表情。上扬的嘴角。肆意淋漓的恶意。

“能够吞噬其余六人的……只有我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