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深红世界（1）

“1点整，游戏开启。”

“维度载入完成，玩家资料确认完毕。”

“量子转移……10，50，100，转移成功。区域选择完毕，开始定位。”

“适应改造完成。生存架构建立。初始地点周边扫描完毕。”

“游戏开始。”

没有男人的嘶吼，也没有女孩的呼喊，只有不断自黑暗传来的敲门声。

世界在震动，腐烂的恶臭与铁锈般的血腥钻入鼻尖，有什么在闪烁，红色与黄色不断在黑暗中交替。

睁开双眼。

昏黄的灯光下，满屋的血痕仍在扩散。已经分辨不出性别的尸体挂在屋子中央，肠子耷拉到地上，因为窒息而发青变黑的脸庞爬出蛆虫，爆出的眼睛失去了水分，干涸的血液遍布全身。

黎行摸向口袋，里面却没有黑手机的触感。他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满是用血涂抹出来的文字，一笔一划都浸染疯狂。

深红、血红、猩红。地上也有、墙上也有、顶上也有，扭曲得像是被割去脑袋仍在扭动身体的蛇。

【恶梦】【救救我】【我是谁】【怪物会杀了我】

被锁住的门外不停传来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用爪子挠着铁板。在砸门声中被被三道锁封住的门上不停落下灰尘，就连看似牢固的铁锁都有些许松动，宛如下一秒门外的东西就会破门而入。

“醒来！醒来！”

耳边传来了大声的呼喊，黎行扭头，发现是音源在窗外。可是窗被血红的窗帘封死，他看不到外面。

“快开窗，出来吧，不要躲在里面。”

黎行缓缓走到窗边，外面似乎在下雨，淅淅沥沥。

“你是谁？”

话一出口，黎行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对。这不是成年人的声音，而是更像个尚未发育的童声。他想要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不要说镜子了，整个屋子里连铁片之类可以反射光线的东西都没有。他只能看到自己瘦小的四肢，白色的背心上画了一个戴帽子的稻草人，灰色的短裤上沾满发黑的血。

窗外忽然没了声音。

像是鼓风机一般粗重的喘息。

窗外的人尖叫了起来。黎行从没听到过这种叫声，像是兽吼，可是尖细的声音里又夹杂着咽喉鼓动的声音。窗外的人开始砸起了窗子，黎行仿佛能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巨响甚至改过了敲门声，像是连整栋屋子都要被砸碎。吊着的灯泡晃动了起来，阴影在室内不停甩动，黎行后退一步，却靠在了女人的尸体上。

某些异样的感觉从背后传来。这不是尸体的温度，温热的触感没有一丝死亡的冰冷。

是活的。

黎行大口喘息，明明觉得不可以回头，可身体仍旧背叛了意志。视线缓缓向上，与鲜红的眼球四目相对。

它在看他。

这一瞬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他缓缓退到墙边，尸体的视线没有追来，而是仍旧盯着黎行刚才站立的地方。是巧合？是臆想？

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住理性已经是极其不易的事，黎行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忆和思考。只听一声巨响，轰鸣的闪电照亮的窗外的一切，黑色的倒影在帘上显露轮廓。

那是几乎占据整个窗口大小的头部，光是脖颈就足有人的身体粗细。

而在刚才那一瞬，他也看清了用血染在窗帘上的字句。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动】

黎行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恶臭至极的空气被不断吸入肺部。他发现自己的能力也都消失了，他就是个普通的孩子。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再呆在这里一定会疯了的。他回头，然后再次看见了那句话。

【不要出去，只有睡下才能离开】

黎行咬了咬牙，躺在了已经发黑的枕头上。明明在这种状态下入睡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脑袋刚一碰到枕头，不可抑止的困意就席卷而至。

“哈哈，你又睡着了！”

黎行在孩子的嘲笑声中睁开眼睛，柔和的阳光遍布身旁。

他双手伏在课桌上，嘴角还有唾液的痕迹。短发的女教师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周围的孩子都在偷笑。黑板上满是四则运算的草稿与笔记，后方的板报上画着古怪的兔子图案。，教室顶端的风扇发出吱呀的声响，窗外的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影，隔壁的朗诵声隐约传来。

是个小学教室。

“都睡了这么久了，还不清醒吗？”老师皱起眉头，“那你就站一会儿吧。”

黎行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老师不再看他，走回讲台继续念着公式，时不时在黑板上用粉笔写出一个个数字。

这个维度是怎么回事，黎行确认了一下身体，这仍是个孩子的肉体，挣扎者游戏中的能力完全不存在。他偷偷翻找了一下课桌和书包，却依旧找不到黑手机的踪迹。没有任务提示、没有维度规则、没有苏朽心，只有夏日午后的慵懒气息和不住地蝉鸣。黎行甚至连他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不可思议地是他甚至一点焦虑都感受不到，只有被老师点名站起后的羞恼。

这具身体主人的情感正在渐渐影响着自己。

苏朽心一定在这个维度，因为签订主从契约后主与从每次游戏都一定会进入同一个关卡。她说不定也换了身体，黎行一边想着一边用心灵通讯，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知道究竟是苏朽心不在此处，还是连主从契约的附带能力都在这个维度中失效了。

不一会儿黎行又被老师勒令坐下，他回到了座位上，浑浑噩噩地听着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的四则运算。

“好了，我们翻到49页。”

老师在讲台上下了指示，全班都打开了书本，黎行也同样翻开摆在桌面上的书，可是在翻开的同时他发现书页的各处写了些字。他立刻从第一页开始翻找，每隔书页都有像涂鸦般的字迹，像是孩子的画符。

第六页。

【又有一只兔子失踪了，我看见齐音的书包里有兔子的眼睛，他是犯人吗？】

第八页。

【班上的大家都说这个镇子马上就要毁灭了，大家都会死去，只有兔子的魔法可以拯救大家。】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就让这个镇子死了吧，它是多余的。】

第九页。

【我看见了。】

【林苑被▇▇▇杀死了，▇▇▇将她埋在了田里。她没有穿衣服，腿上都是红色的血，我从不知道她那么漂亮。】

名字被抹去了，铅笔的印记就像缠绕的灰色线团，无法看清下面藏着谁的名字。

第十七页。

【又有人死了，这是第三个了。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死了就好了。】

【齐音说他学会了兔子的魔法，我不相信。】

第二十二页。

【我也学会了，我加入了大家，魔法是真的。】

第二十四页。

【我杀了人。我杀了很多人。还会再杀很多人。】

【杀了他们，杀光他们，将所有人的全部杀死，然后连我自己都杀死。】

第三十页。

【好漂亮，这是连时间都无法抹掉的东西。现在是我的了。】

之后的字句全部都无法看清，每一句都被涂黑，直到第四十九页。

【今天终于学到第四十九页了。】

黎行想要翻开这一页，可是却仿佛有一股力量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翻下去一般。他用左手抓住右手，拼命使出仅剩的那一点力气，红色蔓延在他的头部和颈部，像是全搬动铁块般翻书的样子着实令人发笑。

然后终于、翻了过来。

第五十页与五十一上没有任何印刷出来的字句，只有几乎要从纸张上爬出的狰狞猩红。每一页上都有一个巨大的眼睛符号，瞳孔被红色填满，一行小字躲在五十页的角落。

【你不是我，我知道。】

黎行毛骨悚然，一股寒气自书页涌入，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夏日的炎热在这一瞬仿佛全部散去，只剩下冰窖般的阴寒。

“你又在发呆了！”老师忽然在讲台上对黎行嚷了起来，“过来！把这几题都做掉，一道不对以后就给我站着上课！”

黎行猛然站了起来大口呼吸，他低头再看向书页，却发现那两页上只是普通的铅字，红色没有，符号没有，字句也消失了。他翻回四十九页，却发现根本没有那一行字。

“还不上来！要我请你吗！”

老师生气了，喊叫了起来。黎行一个激灵，立刻走到黑板附近。黑板上有六道题，都是简单的四则运算。黎行拿起粉笔没有停顿地写完六个答案，只花了十秒都不到，他看到没看老师，在全班的目瞪口呆下直接又坐了回去。

“……好……很好。”女老师似乎有些下不来台，黎行的答案全都正确，她涨红了脸，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能咳嗽一声继续讲课。

黎行根本就没有管她，他的脑袋已经混乱了。现在这个状况他完全搞不懂，诡异的情景让他明确知道这一切都不正常，可无从下手的无力感却遍布全身。

“你好厉害啊。”后座的小女孩悄悄想他搭话，“明明你数学总不及格的，你是怎么办到的？”

糟了，黎行心中暗叫不好，他的表现不同于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他无法得知这会导致什么后果，于是开始试着扯谎。

“我刚才一直有在听课，早在下面就偷偷算好了，我就知道她会叫我。”

黎行用稚嫩的声音将一切圆了过来。

“呜哇。”女孩轻笑，她的声音很好听。

黎行感到了一丝异常。从刚才开始那个违和感就一直都在，可是他总以为是巧合。

至今为止，无论是老师还是孩子，都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黎行快开始翻找每一本书的扉页和内页，可他的名字却从未出现。他的名字哪里都不在，书本里有撕去的痕迹，那上面原本应该是有他名字的，可是纸张却被撕掉了。但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从书本中的涂鸦来看他一直就呆在这个班级。

黎行莫名地焦躁了起来，这时女孩拍了他的肩膀说道：“齐音叫我把这个传给你。”

他接过女孩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个纸团。黎行一点点打开，纸团像是绽放的花朵，花瓣轻张，诡异的花蕾在褶皱中展露。

巨大的眼睛符号。

黎行只是颤抖了一下，然后咬牙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动摇。这符号与先前看到的有稍许不同，周围一圈都是用铅笔画出的黑灰色，只有瞳孔被红笔涂红。眼睛符号的中央粘着几根白色兔毛，黑褐色的半点像是风干的血，纸团中写着一排小字。

【放学后集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