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域,芒灭。
那是以霍德尔为中心扩散出来的异样空间,黑暗的法则被强行写入。苏朽心的推断其实并非完全正确,霍德尔的攻击确实可以夺走他人的视力,但这只是结论,并非真相。
转化、释放、抹消,尽管无法确定其中的过程,但光的吞噬与暗的诞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一切才会消失在你的眼中。这是夜的帝国,独享黑暗的王者立于云端,所向披靡。
能够掌控黑暗的人,自然是极黑之夜中的最强者。
苏朽心以幻噬化作的狼形几乎要达到当初黎行神威召唤出来的大小,异常的身姿不断扭曲变化,如同被点燃的血液般的毛发在半空摇晃,摆动的头颅不断撕咬,试图剥开被层层包裹着霍德尔的黑暗。
“能够与芬里厄的血统相适应到这个地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不该是那边的人,你该是我们这边的啊。”尽管不断刺穿着苏朽心,霍德尔仍旧在如同劝服般地说着笼络的话,“我们的魔狼之位仍旧空缺,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了。”
“断神噬。”
回答他的只有巨大幻影的凌厉一击,这是苏朽心在身化狼形后解锁的血统技,侧歪的头颅瞬间凝结出了真是的质感,以还原出芬里厄最真实的模样与最强悍的力量。黑红夹杂的巨颚对着袭来的银黑刺枪与漆黑云团一口咬下。惊人的破坏力真的在这个瞬间碾碎了,连同霍德尔的所在之处都在这一开一合下不复存在。
让我们来确认一下暴力的战果吧。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更为野蛮的怪物,能够残存更久的事件。这不是实力、技巧、力量来决定的……决定一切的,只有人的本质。
森罗万象如同盾牌般挡在了苏朽心面前,在她尚未反应过来前替她挡下了黑暗的枪刃。
“不知好歹,那就和他们一样死在这里吧。”
是霍德尔的声音,他并未在刚才的一击之下死去,是一开始就未曾在那里,还是在被攻击的瞬间转移了位置?
扭转、突破。
成型的黑暗形成了螺丝般地尖锐螺旋,轻易破碎了林瑜的森罗万象。已经回过神来的苏朽心以前肢阻挡,幻噬勾住的身形却无法在重生的速度上凌驾于黑暗造成的破坏。
“没有人教过你吗,永远不要在黑暗中放松警惕。”
先是手掌、再是头颅。黑暗的螺旋将芬里厄的身形整个卷了进去,就像是以钻岩破石的机械对着家畜钻碾一般,四散的幻噬如同喷涌的血液般被卷成了伞装,整具身体如同被塞入绞肉机般在暴力中土崩瓦解。
即使沉沦于疯狂后所得到的力量,亦无法击溃立于顶上的暴力。竭尽所能使用出来的防御也好,抹去理性形成的怪物也好,在神的力量下都不过是想要捞出水中月的可怜猴子。
在看似触碰到的那一刻,一切就都会崩溃。
“我从一开始就说过,你们的反抗是徒劳的,如此显而易见的结果在你们试图向我露出獠牙的时候就已经被定下了,可你们却仍旧选择挣扎。”
鲜血四溅。
“可笑!可悲!可怜!不明白自己的弱小而妄图向更高处撕咬,却不知道你们面对的究竟是何种程度的力量!连理解都无法理解,只能像个初生的婴儿般去试图触碰一切!”
胜者的张狂……与败北者的沉默。
无法吐露言语,只能任由王者肆意狂欢。
“我乃掌管暗夜之神,我之域乃暗之域,故才此中我无所不能、无处不在!只要黑暗存在我的力量就永不衰竭,只要黑暗存在我就永生不死!抵抗?死斗?挣扎?笑话,就凭你们,也胆敢有这种念想?!”
你看,进化确实是有它的极限的。你能够成为的事物是有它的范围的,因为你只能在规则下成长,再优秀的资质,也不过是凌驾于规则者的祭品。
没有人能够击碎这堵高墙,因为与生俱来的手掌没有足够的力量与硬度去撬开它,当一切走到尽头却仍有凌驾于你的人存在,那你便也无能为力。
是的,大部分的胜败是从出生的瞬间就决定的。这与努力与否毫不相关,而是将你的一生所能够积累的可能性聚合,却仍比不上对方在诞生的瞬间所取得的特权,你在余生中不停地梦想与前进,却只能早早地看到终点的模样。
然后理解到了你这一生就是存在着能够做到与无法做到的事,理解到了名为无能为力的绝望,就此屈服或是败北。
而在此时,却有什么笑了出来。
“嘿嘿。”
这笑声中没有恶意或杀意,亦不存在不屑一顾或嗤之以鼻,而是令人无法听清真意的窃笑。
霍德尔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察觉笑声的来源,他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
明明应该已经没有能够站起的人了,可是谁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了笑?
由于苏朽心的攻击而部分消散的黑暗令些许光芒透了下来,林瑜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贺怜。她被和自己的龙骸放在一起,尽管浑身浴血,可伤口竟然已经被治好了七七八八,而她的身边却没有那个理应存在的身影。
……理应存在的、谁?
“每用一次这份力量,你的存在就会消失一部分……然后到最后,没有人会记得你,无论是被你拯救的人,还是曾经拯救过你的人。”无面的少女细声喃喃,“即便如此,你仍旧要做出这份选择吗。”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无需再度交出答案。
前面没有。后方没有。左侧没有。右侧没有。地面上也没有。霍德尔不停地搜索着,却仍旧无法找到笑声的来源。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然后缓缓抬起头。
无法击碎这堵高墙?可说到底这堵墙也不过是规则的一部分,为什么要理睬它?或许有你这一生都无法超越的存在,他一出生就站在了远比你高的地方,可是所谓高低又是谁决定的?其实都一样不是么,血液流尽会死、无法呼吸会死、刺穿心脏会死、被割下头颅,一样会死。
只需要一把刀,就可以轻易夺取的廉价存在。
你看,如果规则不存在,那就没有高墙、没有高低、没有无法超越。等级是廉价的、权力是虚无的、意志是无用的,决定一切的是你,否定一切的是你。
将所有的规则、都歼灭殆尽吧。将所有的终点、都踏于脚下吧。
能够超越一切的只有两种存在,在规则外诞生者,我们称其为怪物,否定规则而生存者,我们称之为恶。
那就以最恶最强的怪物、来割下神的头颅!
“只要黑暗存在,你就不死?”
左手十字,右手钢刃。
“那将这里的所有黑暗都破坏,你就会死了吗?”
霍德尔收起了先前的表情。对方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眼前的人成为了什么。
“弑杀他,诸神黄昏之引!!!”
是因为忌惮对方的特性?是因为满是未知的存在立于而感到慌乱?无论是什么,霍德尔在黎行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发动了攻击。星幕与绿枝再度交缠,那不是如同先前般自上而下的缓慢一击,而是将所有的银光汇聚成一线。米斯特汀如同轰出的导弹般射向黎行,只是跟在尾端的并非是闪耀的火焰,而是覆灭一切的黑与暗。
无法挡下这一击是理所当然的,这是暴力的差距一目了然。
命中。
血肉成灰,骨骼爆碎,可是存在于此的事物依旧存在,不以形体、不以魂魄,而是以想象本身存在。
以自身的想象、成就自身的存在。
此刻在黎行身上展现出来的景象远超当初格尔森的模样,那不是白色的肉块所构成的再生体,而是如同扭动的黑影般存在的、没有五官与轮廓的人形。
简直就像是刚刚被捏出的素体偶人。
攻击却是命中了。刚才那一瞬却是将他抹去了。可这是怎么回事?霍德尔心想,这并非是不死身,可若说是超速回复又太过诡异。
被林瑜接住的苏朽心使劲晃了晃脑袋,然后抬头看向空中的黑色偶人。
黎行?
剧烈的头痛。
那是全身漆黑的怪物,可他本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的面容应当是什么模样的呢?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呢?
记不起来了。这对于女孩而言原本是不可能的事,她不可能忘记任何存在于脑海中的东西,更何况是对自己而言如此重要的人。
如此重要。
为什么?
她抱着自己的头颅试图去想起些什么,却连一丝一毫都无法抓到。她忘记他了,她只能记起他的名字,却除此之外再也无法想起一分一毫了,只有不断涌出的泪水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对她而言无比重要。
她失去他了。
“啊。”黎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真痛。”
没有表情。
“以为挡住这一击就行了?你也是猴子啊!不要妄想了!”
像是有巨石轰入河流般,黑暗的潮水翻腾了起来,散布银光的弑神之刃以复数的形式登场。那是犹如星空的投影般壮观的景象,然而其他人却只能感受到不寒而栗的震撼。那是夺命之光,每一击都是无法抵挡的洪流。
无法抵挡。
可是不需要抵挡。
若是在不存在规则的世界里以胜利为终点前进,那就不需要去在意对方的攻击。你永远会遇到比你更强的存在,可是能够活下来的人,却不一定是最强的,既然没有规则,那便不分强弱,唯有生死。
能做的只有想象,那便堵上自身的一切来想象吧。
无法超越真实?那只是你的想象太过狭隘。不要以这些愚蠢如凡夫的伪神来框定你的思考,而是以从最初即无具形具象,仅以口耳相传的概念存在的疯狂来想象吧。
想要能毁灭这片黑暗的力量。需要的是能够连漆黑这一概念本身都能够点燃的火光。
“现在你能做到了,门之钥已在你手中……来以此引出我们的力量吧。”无面少女出现在黎行身后,除他以外无人能见,“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者!”
无数的长青剑如同暴雨般袭来,黑暗的天幕自四面八方包裹。
在天地间最为窒息的死寂中,献祭自身存在者挥动双臂。
“神威召唤,居于火焰之爆燃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