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还能向别人搭话,是因为我的力量仍不够吗。”秦乱的声音自上传来,“我的人终于都走了,我终于也不必再顾忌什么。”
“不,你很强了,如果这个游戏存在有勇者与魔王的话,那么你说不定就是其中的一个勇者吧。”
心脏不断跃动,强压之下地面不断向下整片碎裂。
“只是我并非魔王,”
浮游之城如同一个巨大的钻头,抹消一切的螺旋创造出了足以连接天地的龙卷。
“而是操作这个游戏的人。”
这是足以突破一切的力量,汇聚于中央的暴力搅碎了所有挡在它面前的人,张允的双臂被卷成碎屑,而象臂亦被弹开整个上半身在半秒内血肉横飞,混杂一同的内脏与骨骼四处飞溅。
被砍去头颅,就会死亡吗?
被掏出心脏,就会死亡吗?
被毁去身体,就会死亡吗?
“就这样?”
在一个连法则都已毁去的世界里,人类的逻辑早已不再通用。
决定一切的,是——
“收回前言。”
从仍在喷出鲜血的半截身体中涌出了黑色,如同倒入水中的墨水般在空气中扩散,浑浊的痕迹如同恶魔的爪牙,一点点将空间覆盖。
“你也是个会被轻易杀掉的杂兵呢。”
凝聚成形。
无论是逐渐汇聚过来的[市民],还是远远逃开的[丧尸],在这一瞬都失去了言语。任何一个目睹眼前景象的人都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即使没有被天碾的威压驱动,却也身不由己地要折下膝盖。
这是绝对的存在,无可抗衡的暴力,仿佛只要一个呼吸就足以改变命运的、终结之恶。
就连浮游城也像是变得渺小了起来,百米之巨的黑色怪物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了不断转动的陀螺。钢与石铸成的边缘无法切断怪物的双臂,席卷一切的狂风无法吹散它的黑暗,再巨大的力量在它面前也宛若婴儿。
可怕。可怕。可怕。
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人的想象中,唯有亲眼目睹才能真正理解到的、最终极的恐惧。怪物没有形体,浑浊的黑暗就是他的身体,伸出的双臂上看不见肌肉,有的只是不断翻腾的黑影,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构成它的并非血肉,而是最纯粹的疯狂与恶意。
秦乱忽然觉得自己错了。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与对方,明知引火人这一存在是将一切卷入血与火的黑色漩涡,却依旧以为自己能够利用它得到想要的东西。
你触碰了混沌,混沌亦会触碰你。
回旋开始慢了下来,即使是濒死的挣扎也无法拖慢死神的脚步,被按住的蚂蚁无论如何扭动,都无法抵抗下一瞬的身首分离。
可即使如此,也有想要去尝试的人。
龙骸抱住了贺怜。
“念丝构筑。”
闪着蓝光的丝线如同编制巢穴的蜘蛛般不断缠绕,将想要构成的事物化为形体,黑色的绝界亦随之扩大,慢慢覆盖在表层。
以龙骸释放绝界,以自身构筑结界,双重力量在此刻的配合臻至完美,最终显现于世的巨人成长到了张允的高度,步伐缓慢地踏出一脚,左拳击出。
而在逐渐崩塌的浮游城中,秦乱也拿出了最终的底牌。
“龙化。”
粗壮的四肢冲破钢与石,灰黑色的鳞片节节排布,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绽出光芒,尾部的蛇头卷住了张允的头部,对着咽喉一口咬下。
玄武宿于壳中兮,腾蛇蜿蜒而自纠,龟与蛇交,曰玄武。
立于天地间的三只怪物,用尽全身的力量以命相搏。无论是秦乱还是贺怜,都试图以力量驱散遮蔽心头的黑暗与恐惧。
张允松开了抓住秦乱的一只手,想要挡住贺怜的这一拳。绝界与黑暗相交,如同水火相遇般不停传出滋啦的声响,玄武的尾与首皆在鳞片的缝隙中冒出金光,竭力驱动的力量全部被用于撕咬与相撞。
想要赢。想要活下来。想要将这片覆盖一切的黑暗消弭。
地面上的玩家们都注视着这个瞬间,祈祷的内心在不停诉说着愿望。
是的,在最后的瞬间,人们总是谋求奇迹。期待一切在未曾开始便会结束,期待正在与邪恶对决的正义能够守护自己。
为了自己活着,而祈祷他人死去。
贺怜的拳轰在了张允的胸口,秦乱化作的玄武咬住了张允的头。
决定一切的究竟是什么呢?
既非不顾一切的挣扎与努力,亦非坚定而执着的意志,更不是对着虚无之物的祷告与哀求。
张允的面部一点点张开,十多米的弧长割开黑暗,是粘连着恶意的笑。
“真可怜。”
决定一切的,是自疯狂中诞生出的暴力。
蓝色巨人的手被抓住了,然后被轻易捏碎。张允的速度与自身的庞大根本不符,闪电般的拳头一拳打在小腹,贺怜喷出鲜血,巨人被轰了出去,重重栽地。
秦乱无论如何驱动力量,颚骨却始终无法咬下,尖牙无法穿透黑暗,力量无法做到抵抗。
与这庞大的黑暗相比,任何人都是弱小的。
而战场上的弱小,终归只有死去一途。
漆黑的拳头打碎了浮游城的外壳,这一拳穿透了所有防御,将所有力量输送到了内侧。秦乱几乎要被打成两段,横折过来的躯体摔了出去,翻滚了几下后口鼻血如泉涌。
“你们停在那里做什么?”张允回头,粗糙到堪称简陋的脸孔望向底下的玩家,“想要活下去的话,就都来杀我啊!”
天碾在瞬间释放,措不及防的数个玩家在转瞬之间被断筋碎骨,上半身与下半身混杂在一起,瞪大的双眼在恐惧中渐渐失去焦点。
“竭尽你们的全力,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夺走我的命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反应过来的玩家都祭出了自己的武器,变身、轰砸,无数的技能被丢出,却无声无息地消弭于黑暗。
黑色的怪物笑着,然后伸出手指。
一个、两个、三个。
捏断身躯、扯裂头颅、按碎肢体。
虫子们发出尖叫,有在咒骂的、有奄奄一息的,逃亡的会被率先杀死,失去战意的会被剖开身体。是很有意思的虫子,上身和下身都会因为恐惧而流出液体,扭曲的表情像是连五官都要挤碎,即使内脏被翻出体外依旧挣扎着爬行,然后逐渐慢下来,这时候要再捏碎一点它的身子,它就会低声哀嚎起来。
像条被车子碾过的狗。
“哈哈!有趣!有趣!有趣!看你们挣扎的样子!看你们可怜的样子!看你们疯狂的样子!看你们可笑的样子!”张允大笑大叫,手舞足蹈,“都来杀我,然后都被我碾碎!垃圾!垃圾!你是垃圾!你也是垃圾!”
病态、残忍、轻蔑。
竭尽所能的嘲笑。是对你廉价生命的嘲笑。是对你渺小存在的嘲笑。是对你卑微下跪的嘲笑。
无法反驳,因为没有力量。
无法抵抗,因为没有力量。
无法愤怒,因为没有力量。
接受一切,然后结束一切,这是弱小者的命运,亦是强大者的权力。
好了,以最盛大的死亡为这一切画下休止符吧。
金色的龙息激射而出,汇聚成柱的能量笔直轰在了张允的背脊上,玄武前肢跪地,这一击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魔力。而在爆起的尘埃之中,蓝色的巨人亦不顾一切地跃起,双手抱拳砸下。
是因为无法接受眼前的败亡吗,是无法忍受这极尽残虐的杀戮吗,亦或是即使至今仍试图取胜呢?贺怜自己都无法明白,只是用尽全力。
不屈的意志与强大的力量是通往胜利的捷径,可有时却亦是死亡的导火索。当你向着无可企及的暴力伸出双手时,这份意志与力量除了加速灭亡的脚步外都毫无意义。
让暴力来做出选择吧,就将最强壮的山羊当作祭品,挖空它的身体,割下它的头颅,献出它的生命。
黑色的拳自尘埃中伸出,它很快,远超贺怜降下的速度。
在被命中的瞬间,贺怜苦笑。
什么啊,看上去威力这么大,结果不是连一点用都没有么,还第一公会呢。
命中。
真是没用。
蓝色巨人被整个轰碎,绝界破裂,念丝破散,尚未落地便已解体。
好了,结束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它从一开始就已定下,最强的人能够杀死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可能。
挣扎?奋斗?努力?别再这么夸夸其谈了,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事物是存在的,认命就好了。
在远凌驾于你的暴力面前,一切的抵抗都不过是徒增笑料。
黑色的怪物就像捏住虫足般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贺怜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
“嘿嘿,虫子。”
死去。死去。死去。毫无尊严、备受凌虐,然后在最痛苦的瞬间死去。这是可以预见的命运,是败者理应承受的代价。
不断滴落的血液。是哪里已经折断了吗,破碎的骨头刺穿皮肤,温热的液体逐渐流下。
选择暴力的人,以及被暴力选择的人。
沉溺。
已经够了。能够活到今天,已经足够了。并没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需要诅咒的事情。就这样结束吧,就这样失去一切,然后归于尘土。
白色的发圈顺着黑色的发丝缓缓滑下。她忽然想起以前似乎也有类似的事,遍体鳞伤的自己被人抓着头发,满是恶意的话语与锐利的刀刃。
只是这次不一样,不会再有来救你的人。
“姐姐。”她喃喃着,然后合上了双眼。
你看,这微不足道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不需要过多的话语,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就这样向暴力献出你的一切,血与肉、魂与骨、尊严与希望。
匍匐在地是正确的。认命是正确的。败北是正确的。死亡是正确。
摈弃希望、亦是正确的。
这就是规则、是命运、是答案,多么公平的世界,因为弱小而死去,因强大而杀戮,没有一点例外。
黑色的指尖捏住了她的身体。
承认吧。承认这一理所当然,承认这即将发生和必然发生的一切,没有能够颠覆这一切的人。
发圈落下。
不对。能颠覆一切的人、是存在的。
“神威召唤,强袭毁灭之神枪。”
布满雷电的奥丁之枪刹那闪过,雕满符文的神圣银光撕裂黑暗。
如果这就是规则,那踏碎规则就好了。
如果这就是命运,那超越命运就好了。
如果这就是答案,那否定答案就好了!
即使是龙息也未能撼动分毫的手臂在瞬间被贯通,圆形的伤口狰狞无比。
幼小的身影接过半空坠下的贺怜,将发圈套回了她的墨色之上。
“还未结束啊。”
金发的笑着,然后抹掉了贺怜眼角的泪珠。他将贺怜与苏朽心一同放在地上,然后挡在了两人的身前。
“不要害怕,我不会再输了。”
黎行取出撬棍。
“因为我就是奇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