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行挠了挠头:“好了,既然谜都解得差不多了那可以行动了吧?先把那个叫花蕊的女孩带走然后找出石板?”
“我不会跟你们走的。”还没等苏朽心回答,一旁不知何时醒来的花蕊就回答了黎行的话,“你们带杏姐姐走吧,我不会通知别人你们来过的。”
“你有没有把邪神和清神的事跟她说?”黎行向苏朽心问道。
换衣中的苏朽心摇了摇头:“说过了,没用的。这孩子被洗脑了,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觉得自己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献祭自己来拯救村民。其实这个屋子里应该有直接通向祭坛也就是外面的地下通道,但她应该是不会告诉我们的吧。”
“那只能强行带走她了,其他到时候再说。”黎行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去,作势就要将铁链扯断。花蕊一直试图用眼神赶走他,但黎行已经撇过脸不看她。
“放开那女孩!”老袁忽然大喊,“让我来!”
“你又想搞什么啊……”
“任何的洗脑在真理面前都不堪一击,让我来给她建立一个真实的世界观与价值观。”老袁的眼神很认真。
“你又在说这种东西。”黎行刚准备不理老袁直接扯断铁链却被苏朽心拉住了,黎行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就跟着苏朽心站到一边。
“q,给我五分钟。”
老袁三两步就走到花蕊面前,面对这个斑马般的可疑男子花蕊仍旧不避开视线直视着,像个刚出生的小兽。
他拿出两根棒棒糖放到女孩面前:“这里有两根棒棒糖,一根红一根绿,你只能选一根。”
花蕊狐疑地看着他却挡不住新奇糖果的诱惑,伸手拿出了红色的糖。然而塞进嘴里的时女孩却露出了难吃的表情,可看到老袁在盯着她的样子便只能用手拿着糖,时不时形式性地含一下。
老袁笑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几岁了?”老袁问。
“十一岁。”花蕊回答。
“你大概是在几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和周围人不一样?”
花蕊想了想,然后说道:“八岁的时候吧。”
“八岁……和我那时候一样呢。我虽然是大城市里的人,可是家里却很穷很穷,直到八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老袁像是变了个人,翘起的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空洞的眼神没有焦点,“那时家里连续一周只吃了青菜和米饭,我明明不喜欢吃,却不得不一直将它们咽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呕吐了出来。那时候就像是从什么东西里面解脱了一样,可我母亲看到后却哭了出来,她抱着我不停道歉,拼命说着对不起。”
他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女孩先是有些迷惑,却还是认真地在听。
“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她一直有在勤恳地工作,回来还要照料我,她已经尽职了。可从那以后她开始打两份工,每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五点出门去医院里做保洁。下午四点下班再去去超市里做收银员,直到晚上十一点再回来。每一天都是这样,不停循环,不停循环,做着繁重的工作拿着低廉的工资,然后每天就不只是青菜了。”
话语间夹杂着些酸楚,但是男人的脸上连自嘲的笑容都没有了。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我确实很羡慕别人能吃些别的,他们可以放学后去店里买糖,我却攥着母亲半年前给我的一枚硬币。可她有什么地方值得道歉?凭什么?为什么?”
质问。质问。质问。
“因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就应该是吃这些东西的,我就是吃不了那些东西。因为我家很穷啊,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这是即是你不想承认都无法不去承认的事。哪里有错?哪里需要道歉?所以她在我十岁的时候过劳死去也是正常的,理所当然,因为是她啊,所以就是会这样。你看大家都是不一样的,从出生那天开始就不一样,有的人就是出生就在数千一晚的病房内,无数的人为他的诞生而祈福,被他的呼吸而牵动,他的每一声啼哭都带动着无数人的心脏,像是这个世界上不可缺的珍贵宝石。就是有人出生在恶臭的垃圾堆中,他的母亲艰难地剪断脐带,沾满鲜血和污垢的双手抚摸着他的身体,然后用黑色的破布包裹起来抱在怀里,迎接他的只有混杂着眼泪的粘稠汗水和母亲的肮脏手掌。”
老袁直视着女孩。
“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命运就决定了,你说对吧?所以她生来就是为了还那个男人的债的。所以她生来就是为了照顾我的。这是她的命运。所以我出生就注定只能吃那些东西,所以我注定会成为孤儿。你也是一样的,你生来就是为了那些人牺牲,多好啊,多么伟大,这就是你的使命,只要死你一个,所有人都能活下来了。是不是这样?”
花蕊也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开合的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只是默默地点头。
老袁站了起来。
“谁说的?谁他妈这么决定的?是神吗?是命运吗?是那些需要你去牺牲的人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放他娘的屁!”
“没有人是为了什么人才出生在世界上,人是为了选择自己想要做什么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一出生在这个世界上首先得到的不是祈福或泪水,而是你生而为人的自由。从一开始就没有能约束你的人,你就是你自己,你有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你要做什么是你自己去想的,而不是别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的。所有人应该追逐的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凭什么一个人就要为了另一个人牺牲?被赋予的责任感?莫须有的道德?这些都是满口谎言的家伙丢给你的,你一开始并没有这些,从你出生就伴你而来的,只有有自由!”
聊唱高歌。
“唯有人类是存在先于本质的,我们不能用一种天生的现有的人性来解释自己的行动。换句话说,根本没有决定论,人是自由的,人就是自由!”男人毫不避讳地与女孩对视着,“你为什么要拿着这颗比马粪还要难吃的糖不放?因为是我给你的,所以你就必须要拿着?根本没有这回事,你可以想做你想做的一切,如果红色的不好就换绿色的,你应该问我要,你的思考应当围绕你自己,如果不满就反对,如果觉得难吃就说出来,一个有灵魂的人是一个可以发声的人,与聋哑无关,他可以明确表达出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
花蕊看着手里的糖没有动,老袁从女孩手上一把夺走红色的糖,然后将绿色的糖塞进了她的嘴里。女孩先是被老袁的举动吓了一条,可是绿色的似乎很好吃,她含着没有吐出来。
“好吃吗?”老袁问。
“好吃。”女孩回答。
“可是如果你一直拿着这根红色的糖果,你就吃不到绿色的。如果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红色的糖果,你就会觉得糖果是难吃的。你看看你的样子,和家畜有什么区别?从出生开始就被决定要为了他人而被屠宰,被饲养在肮脏狭小的猪圈里,每天吃着养猪人送过来的残羹剩饭。你不断长大,以为自己就应该这样,觉得被别人肢解献祭就是你的幸福。”
“开什么玩笑?”老袁从黑手机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五颜六色的糖果像被剪断的珠帘一样散落在地,“你看,那么多糖果。幸福不是你之前吃的那根红色的,也不是你现在吃的那根绿色的。那根绿色的根本不好吃,比起我现在洒在地上的糖果,那只是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可是我走了的话,大家就都会死的。”女孩说道。
“你看,你又在这样想了。你觉得与自己生命的重量相比,他们的才更有意义。”老袁猛地挥手,“胡扯什么?这个世界上最重的东西是你自己的生命与自由,别人会死那就叫他们自己去想办法,凭什么要以你才刚启程的生命与自由为代价?他们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为什么不是牺牲他们,然后你来活下去?他们不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那反过来为什么不行?他们做不到,没错,因为他们知道这是错的,却撒谎告诉你这是对的!”
花蕊沉默。
“一个有灵魂的人绝不会抛弃的东西就是自由。失去了自由的已经不能称为人,而是没有灵魂的活尸,与那些待宰的家畜无异!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可以选择自己成为什么,比任何一种动物、任何一种生物都要有跟多的选择,大家都会活个几十年,然后在这期间不停地选择,直到找到正确的答案。这个世界上与你类似的人不少,大家都呆在原地,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命运在出生就已定下,默默承受而不求改变,这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会死,但未必每个人都活得有意义。”
老袁将糖果捧了起来,递到花蕊面前。
“你如果体验过了另一种选择,你如果理解到了自己所选择的究竟是什么,在这之后仍想要选择自我牺牲的话,那就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你是作为一个有灵魂的人行使了自己的自由。但如果你是根本连外面的世界都没有看过,就在别人的要求下选择舍弃自己的自由与生命,那与被屠宰的家畜又有什么区别?今后还会有无数的你被戴上这刑场,所有人靠着你们的血肉活下去,而你一辈子却只能吃着残羹剩饭的饲料在肮脏的笼内叫唤,被他人决定命运,直到死去!”
花蕊伸手想去拿,却在沾到糖果边缘的时候又缩了回去,她咬着下唇,露出了挣扎的眼神。
“你真的不觉得错了吗?”
女孩第一次避开了老袁的眼睛。
“是的,你已经知道有哪里错了,却不敢承认,因为那就像是在否定自己。接下来你只能自己选择,但是要记住人与家畜的最大不同是人可以享有最完全的自由。这是每个人天生、人之所以为人、理所应当具有的最初的权力,没有可以阻止你的人,所有对你的限制都是对你的自由、对你生而为人的否定。你如果想走出屋子,你就应该能走出屋子,而不是被栓个链子像条狗一样锁在这里。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应该能活下去,而不是被别人抓回来关进笼子,然后等到有一天被砍下头颅!”
老袁直接将糖果全部放到了女孩身前的裙摆上。
“你从一开始就有健全的双腿,只是没有人帮你打开笼子的锁。可现在我们已经把笼子拆了,你需要的只是跨出一步的勇气。”
花蕊很久都没有说话,绿色的糖果已经被她在嘴里含化。她看了眼自己脚上的铁链,又看了眼胸前的糖果。
“一个有灵魂的人,就应当是自由的吗?”
老袁笑了出来。他一把拉断了锁住女孩的链子,苏朽心走过去将女孩拉了起来。
“一个有灵魂的人,他就是自由!”
老袁挺起胸脯大声说道。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黎行在他身后悄悄问。
老袁转头,又做了个单眼吐舌的鬼脸。
“一时相信你还难受了一下的我真是笨蛋。”黎行苦笑。
“有时候为了传达真理,谎言的使用是必须的。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真理的传承。”老袁瞬间又换了副严肃的表情。
“你这是玩弄别人感情。”
“那怎么了?你要我负责吗?那我只能用肉体来补偿你了。”
“……滚。”
“居然这么嚣张,”老袁嚷嚷了起来,“你还欠我条丝袜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