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那就是你无法阻挡的暴力。”某个声音在黎行心底慢慢爬出,“你会死的,就像那个躺在地上的垃圾一样被捏碎,像头被剖出肠子的猪猡。”
因为灼伤而窒息。因为肺部涌上的血液而堵塞口鼻。因为恐惧而无法移动脚步。
“你也不想死吧?不过是条张牙舞爪的狗,让我来帮你扭断它的头颅!”
心底的声音咆哮了起来,黎行甩了甩头,几欲干呕。他不想把身体交出去,他还记得老袁跟他说的话。
黎行从取出撬棍,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没问题的,黎行心想,我刚才能看到那一线,我还有机会,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变身逃的。
说到底我为什么要和那个家伙打?没有必要。逃走就可以了,没有必要的。他不过是杀了个我不认识的人而已,再说这个人早就死了,其实根本就是陌生人不是吗,他记得我,可我却不记得他了。
印象里那只是个畏畏缩缩的男人,虽然是组长却总是犯错,连点名的时候都会叫错别人的名字,然后嘿嘿傻笑。总是穿着一双老旧的球鞋,鞋帮有些泛黄,冬天的时候手会肿得老大。是的,我记起来了,所有人都走光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他留下来等了我。
我在那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远远地对他点了个头,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慢慢遗忘,连他的声音,连他的样貌,全部遗忘。
你记起来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
他不该是死在这里的人,却像个虫子一样被捏碎头颅,像个垃圾一样被不停碾压,毫无尊严地死去,连尸体都被亵渎。再过了不久就不再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人会知道他死时的样子……除了我。
除了我。
阻塞的呼吸。无处不在的血腥气。刺耳的咆哮。灼热的世界。
黎行握紧撬棍,看着走到他跟前的男人。
膝盖打着颤。不应该这样的。跪下?好啊,那我就跪下。跪下就好了。想要活下去是正确的。不想死去是正确的。为此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多重要都可以放弃。
谁说的?
黎行怒目圆睁,猛然将撬棍朝着男人刺出!他已经用了全力,爆起的青筋像黏在手腕上的蚯蚓,充血的肌肉几乎要爆出身体。
“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男人只用食指和中指就夹住了撬棍的锐角。b+的筋骨?像个难听的笑话。
“你该跪下的。”
男人一脚踹向黎行的肚子,巨锤般的力量搅烂了他的五脏六腑。黎行再次被踢进了火场,身体重重地砸在了焦黑的地面。他像条被曝晒的蚯蚓般不断因为痛楚而扭动,却不再有爬起来的力量。男人蹲了下来抓住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脸。
“看你这张脸,是虫子的脸啊。”
抓住头发。
“不自量力!不自量力!不自量力!”
砸下。砸下。砸下。将鼻梁敲断。将颚骨砸碎。将颅骨握裂。将意识与反抗像废纸一样揉成一团。
活该。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却向远超于你的人伸出爪牙,你明知自己只是虫子,却试图挡住车轮的碾压。
每个人所持有的暴力是不同的,这取决于加害者与受害者双方的本质。有的人弱小却可以活着,有的人强大却会死去。你握紧拳头,却不代表它能够帮你击溃挡在你眼前的东西。你护住头颅,却不代表你可以挡住想要击溃你的人。
因为暴力本身是混沌的,它有时可以被测量,有时却无法定义。只有拥有特殊本质的人,才可以拥有密度更大的暴力。是的,是暴力的密度不一样。会输是因为这样。会死是因为这样。会受伤是因为这样。
会想要变强,也是因为这样。
“不自量力?”
会变得疯狂,也是因为这样。
“你在说谁?”
将要砸向地面的头颅停滞在半空。不是男人没有用力,而是黎行撑住了……只用单手。
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男人抓住他头发的手。
好了,来握手言和吧。就这样笑出来。它在笑,所以你也跟着笑。大家一起笑出来,为了这活该被碾碎的一切。丑陋的笑。恶意的笑。痛苦的笑。亢奋的笑。
状若癫狂的笑。
杀了他啊!
黎行接着男人的手强行扭身!他的双眼已经几乎看不到东西了,可这没有关系,杀人是不需要眼睛的。
有手就够了。
黎行一拳命中男人的头颅,碎裂的触感从溅出鲜血的拳面传来,男人被打飞出去。黎行晃着身姿一步一步跨出,血液不停从脸上的伤口涌出,可同时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原。
我是谁?黎行挠了挠头,他很快放弃了这个问题,因为这并不重要。
只需要知道要杀谁就行了。
男人也站了起来,他的面具碎了,露出了出现血痕的脸。灰色的眼睛盯着黎行,他也在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般,孩子似的笑。
“你很有趣啊!”
黎行并没有想去理解男人在说些什么,不对,倒不如说他根本没听到。
耳边有的,只是无数的细语。
那么多的声音,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三个字。
杀了他!
黎行动了,肌肉间爆炸性的力量让他两步就冲到了男人面前。只是打出了简单的直拳,男人却没有防御,仿佛是为了感受这一拳般地一动不动。
只是在笑。
触及脸颊。
扭曲。
男人在拳与骨的轰鸣声中被直接抽打了出去,生生撞进了对面的屋子。
黎行也在笑。
糟糕,甚至有些亢奋得██了。
从咽喉中发出了无法形容的咯咯声,像是来自地狱的呜咽。
满是火焰与尘埃的废墟里发出了声响,长发的男人站了起来。
“这才对。”
半截面具插进了皮肉,撕裂的左半边连牙床都无法覆盖,血液与唾液的混合物沿着脖颈流下。
“这才对!”
男人笑着大吼,瞬间消失在原地。他攻来了,一如黎行所想,自己的身体还是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只是现在变得现在能看清了,男人的拳头就在眼前,下一击就能削去自己的半个头颅,可现在的自己却连提手都做不到……但是依旧存在攻击的手段。
黎行侧过了头,男人的手擦过了他的脸颊,仅是拳风就带走了他的皮肉。
他笑了出来,然后张开嘴,朝着男人的手掌狠狠咬下。
截断、撕扯。
硬度超乎想象。
黎行被卡车撞击般地冲劲再度打回火屋。此时屋子终于再也受不了蹂躏,布满裂痕的顶部带着被点燃的石木坍塌了下来。他的整个下巴都几乎脱臼,可他到最后都还是没有松口。
“诶?”
长发的男人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般地看向自己的手。
黎行从废墟中爬起,扯下咬在嘴里的东西。他朝着男人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半截手掌,露出了嘴角裂开般的笑。
“你的?”
随手丢到了地上。
男人着自己残缺的手掌,血液还时不时飙射出来,可他像是丧失了痛觉,不做任何措施,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伤口处鲜血喷涌而出。
眼睛已经能适应他的速度了,接下来的就是身体吗。黎行掰了掰僵硬的脖子,全身的血液加速循环。想要抗衡巨大的暴力,就需要进化出与之相应的野蛮。不需要能够抵抗他的身体,不需要能够逃离的双腿,需要的只是能够捏碎他头颅的双手。
——那就进化吧。将你所持有的异常,全部化作能够打出的力量。
疯狂跳动的心脏将过半的血液充入双臂,血液沸腾了起来,连同骨头与血管都被煅炼灼烧。仿佛有什么在捶打着这队手臂,每一颗细胞都在被压缩,可逐渐膨胀的肌肉却越来越大,终至爆裂。裂痕蔓延到了手臂的每一个角落,可是血液并未流出缝隙,反而像是水汽般地白雾从裂缝处喷出。手臂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大小,裂痕却并未褪去,红黑色的纹路般印刻于双臂。
“搞定了?”男人问。
“搞定了。”黎行答。
“那就继续。”
骇人的速度再次出现,男人跳起膝击。黎行能看得清,比前两次攻击都要清晰,连飞舞的发丝都能数清般的清晰。
太慢了。你是在表演吗?
黎行站在原地,直到男人的膝盖要触及他鼻尖的那瞬,他终于动了。仍是稀疏平常的直拳,但是速度却飞如闪电。这一击伴着风雷之声,一拳命中男人的小腹!
男人被击飞不到半米就强行以手插地停下,二度发力向黎行袭来。拳、脚、肘、膝,双方都使劲浑身解数,只为致对方于死地。交错的攻击在双方的身体上不断来回,可两人不知从何时起就都放弃了防御,站在原地不停以拳换拳。
对于暴力而言,唯一需要的就只有野蛮。
这个世界是野蛮的。这个战场是野蛮的。在生与死的边缘,所有一切都倒退回了原始,就连人类本身、都是野蛮的。智力毫无用处,理性即是阻碍,一切文明的枷锁都被拳与血击溃,每个人都调动起了身体里最深处的暴力,将最野蛮的力量送入对方的身体。
你听到了吗?神在祈求野蛮。
好了,那就将结局奉上吧。当一个人拔除一切虚伪的造物,仅比较其本质的时候,究竟是谁更胜一筹?是疯狂的人?是渴血的人?是想要活下去的人?是不想死去的人?
还是已经陷入混沌,连存在本身都变得纯粹的人?
整个地面已经完全龟裂,早已倒塌的房屋被摧毁得更加透彻,灰尘夹杂着烟雾遮天蔽地,跳动的火焰几乎要够到天空。而在破灭之中,两个怪物仍在竭尽全力地杀死对方,血液如同花朵一般以他们为中心绽放。
黎行已经不记得自己打出多少拳,更不记得被命中多少拳了。只要还未死去就挥拳,只要手臂未断就挥拳,只要对方还未死去,就挥拳!
两人同时发出咆哮,他们都知道无论是对方还是自己都坚持不了多久了。蓄尽全力的一击凝聚在掌心,以最快的速度打入对方的头颅!
黎行的拳与头同时发出骨裂的声音,在这一点上男人也是一样的。两人同时被这一击拳劲打飞,双双落地。
黎行在地上扭动起来,拼命爬起。每一个动作都几乎像是要了他的命,血液从伤口涌出,自我再生的力量渐渐不再起效。
最终在战场上站立的,是浑身浴血的恶鬼。
“你看啊,你躺在地上的样子。”
黎叶的笑似乎与先前的男人重叠了,满是恶意。
“像不像个被砍掉头的猪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