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朽心不安地望向村口方向，而黎行早已不在那里。她先前与黎行道别进村后守卫便离去了五人，尽管不认为黎行无法从这五人手里逃出，可至今未归的五个守卫让苏朽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怎么样，我们公会可是东区最大的逆鬼，虽然你是新人可看过论坛或者排行榜就应该知道我们吧？”
这个叫做李升的大个子的男人一直都在苏朽心耳边喋喋不休着这一类的话题，眼睛则不安分地时不时扫向苏朽心的大腿。女孩这时有些后悔了，她本以为会一直和黎行呆在一起才这么穿的，结果现在这状况反倒让她一直处在了被讨厌的家伙视奸的情况。
李升话语间始终充斥着狐假虎威的优越感，另一个不如他的男性玩家就顺理成章地被他当成了小弟。无可奈何的是即使苏朽心看着他那张色眯眯的脸心里就格外不舒服，却也不得不陪笑继续话题。
“所谓的第一大公会是有多大呢？”苏朽心巧妙地与李升保持了距离，顺着他的话题继续了下去。
“整个东区的玩家就只有5万左右，我们公会总人数就有万，你说这是多厉害？而且还我们会长不但是综合战力排行榜的第七名，更是pvp排行榜的第一名！”
逆鬼会长星灭影，苏朽心知道这个人，论坛上有他一部分的资料。据说是1级就被卷入了杀戮模式的特殊关卡，当时总共四十一名玩家，50级以上的就超过5名，然而一关之下竟然只有不到三个人活了下来，其中一个就是星灭影。一关过后他就升到了17级，也就是说超过二十个玩家是被他亲手杀死的。苏朽心去查他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多强，而是因为他也极可能拥有亚种血统，否则在训练关后就直接做到这种事几乎不可能。
“真厉害……”苏朽心半真半假地赞叹，“那他到底是什么血统的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还不是‘带数字的’。不过似乎和龙有关，因为有次带数字的和他一起去了个指定剧本，结果只回来了一半人，但活着的人全都学会了[化龙]这个技能，他的职业也变成了[堕夜龙王]。”李升说完后似乎有些尴尬，他的话语间暴露出了他在公会内地位并不高的事实。
苏朽心并没有顾忌到李升的心情，反而进一步问道：“什么是‘带数字的’？”
“就是特别强的，现在数字只到1，这1个人都是会长认同并亲自测试过，然后按实际战力排序。你可别以为我们公会就1个强的，你要知道这是从两万多个人里选出来的超级怪物，就这1个就足够干掉整个倒影王座了。”
倒影王座，东区第三，中国区第二公会，会长是综合战力榜东区第四的洛诗诗。
“洛诗诗很强吗？”
对苏朽心来说同样是女性玩家她自然更感兴趣些，不过关键是这边这个会长一点底都没露出来过，经历也好技能也好信息皆无。
“以前还算强，现在估计也就算我们这1~号的水准了。不提那个女人，你加不加我们公会？我加个人的权限还是有的。”
李升老调重弹，这家伙应该是看上了苏朽心的样貌和年龄。低龄女性玩家在这个游戏里根本就是大熊猫一般的稀罕存在，然而因为大量先天不足而注定无法成为强势的她们大多都沦为了宠物，强迫签订主从契约之流都并不少见，将手伸进现实的家伙也不在少数。
“还是不用啦，我有认识的人，准备去他的公会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公会，你们公会虽然有两万人但你不可能都见过吧，一定内部还有划分。”
“等级制度是每个大公会都有的，以实力划分上下阶非常有必要，如果更强的一方不能拿到更多的好处，组织是留不住人的吧。”
闻言苏朽心将视线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另一个叫做陈越的男人，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大学生应该就是李升口中的“下”，他面对李升时的恐惧应该不是演技，对于现实世界的知识也没有错乱。苏朽心又看了一眼他们放黑手机的位置，脑中充满疑惑。从接触下来这两人都应该都是现实维度的玩家，那么真正的危险是在黎行那里？苏朽心重新回忆了一下当初从黑手机上获得的信息，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维度规则可以简单地理解为这个岛上的神能够操纵死亡，即是说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是不死身，这样也就能解释目前为止观察到的怪象。而既然能操纵死亡，那么假定连玩家的死都能操控，眼前两人的表现也可以说是合理了。他们确实是玩家，但是已经在这个维度中死去并被邪神控制，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仍旧觉得是在正常地游戏。
“你们看到黑手机上显示的任务目标了吗？”苏朽心问。
“没有，我们加入游戏的时候手机就黑了，什么都没看见。”李升摇头。
挣扎者游戏的玩家并非是同一时间进入游戏这一点苏朽心还是知道的，她刚想说些什么，血统中的野心本能忽然对她发出了警告。苏朽心回头，发现拄着拐杖的老人和戴着面具的长发男人站在门口，而她却直到刚才都没有察觉。
老人的拐杖上充满了魔力波动，他本人却气息全无。长发的男人有着和守卫一样的银色眼睛，但全身发出的威压远不是守卫可比，他刚向前走了一步，木制的地板就发出了吱呀断裂的声音，根本无法想像这具普通成年男性的身体中蕴含着多少怪物般的力量。
“请问有什么事吗？”尽管心中波澜汹涌，苏朽心的表情变化仍堪称完美，纯粹的疑惑与毫无防备的眼神铺满了面部的每个角落。
“几位客人，请随我们去洗尘。”
老人没有发声，而是长发男人微微颔首，用着温和的声音请苏朽心等人跟他走。
“好的。”
李升和陈越站了起来走到老人与男人的身侧，四人都看向苏朽心，而她也注意到了每个人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笑。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和弯出弧度的眼睛，轻挑的眉毛上带着极度的诡异，因为几乎每一个笑容都是一样的，简直就像是四张同样的面具，令人毛骨悚然。
苏朽心发现情况已经有些许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可现在不要说她已经暂时已经无法再度变身了，即是可以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女孩苦笑，跟在了四人身后。
在进村时苏朽心就已经巡视过整个村子，种子也已在那时埋下。拥有[反抗]这一本源的苏朽心能在系统的商店里以店价购买到闹钟和特制雷管，她在森林截断乔木挖空然后将自制的定时炸弹放了进去。村外的某个方向放置了两个，然后她维持着变身的状态在村内接受导游的时候也乘人不备利用幻噬在于黎行约定的方向外的几个地方放置了炸弹。10个小时的延时设定能让她及时恢复变身的cd，爆炸的动静则作为黎行他们突入的诱饵。
只是现在这一切可能都会被打乱，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些地方推测错了，却一时无法找到正确的答案。
在老人和男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座看上去较大的木屋前，苏朽心跟着进去，湿润的热气和有些惑人的香气让她理解到了屋子后方有个澡池。
“杏小姐请走这边。”
两个侍女迎面走了过来，将苏朽心单独带出，来到了类似更衣室的地方。女孩观察了一下两个侍女，发现她们面无表情，但瞳孔是正常的褐色。她默默跟了上去，在侍女的要求下宽衣解带，开门进入澡池。
扑面而来的温热白雾差点呛到尚未准备充分的苏朽心，她摆了摆手整理出视野，发现这个室内的澡池大得像个公共澡堂，但池内豪华的砖瓦装饰与水面上铺着的红色花瓣却露出了贵气，弥漫在整个室内的黄色灯光像是不存在光源一般，只有澡池的热度才让苏朽心有了这里通电的实感。
“你就是新来岛上的人吗？”
苏朽心刚被侍女带至一边准备先冲水，池内却传来有些活泼的女声。苏朽心回头，发现有个十几岁的女孩趴在澡池边缘看着她，脸上的生气让她很明显和村人区别了开了，被热气蒸红的脸上透着兴奋，睫毛上的水珠莹莹发亮。苏朽心的头发已经算是很长了，但女孩几乎像是是从出生以来就没剪过似的，数米的长发飘散在水面上，像是纸面上的古朴墨迹。
苏朽心没有回答，在侍女替她冲完后她就下了水。长发的女孩游了过来，小动物般地盯着苏朽心看，这让她想起她以前养过的一条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狗。
“我叫花蕊，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
“杏仁酥。”苏朽心一边回答一边将手放到了花蕊的胸口，心脏的鼓动透过单薄的身体传至指尖。
她是活着的。这个女孩是不同的。
“好痒喔。”花蕊孩子般地笑着，然后也将手伸到了苏朽心的胸口，“你的身体里也有东西在动，和我一样的，我们是一样的。”
“没有其他会动的人了吗？”苏朽心问。
“我好像还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姐姐，但她得了病没法下床，后来嫁给岛主了。”花蕊似乎不愿多说，立刻转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是从外面来到这里的吧？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从未出过岛吗？”苏朽心回头想确认侍女是否还在，但过分浓密的雾气遮挡了她的视线。
“我连这个村子都没出去过，我平时不能出去的，因为大家说我如果出去的话大家就都会死了。”花蕊的脸上闪过一丝低落，但复而又再度出现了先前好奇的表情，“快告诉我一些吧，我有看过书的，外面有那种好几百米高的大楼，有可以看到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窗户，还有可以在天上飞的船对吗？”
“我可不能白白告诉你，这样好不好，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好吗？”苏朽心将花蕊拉了过来，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她在女孩耳边轻声说道，“但你声音要轻些，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也只告诉我，不让这里的其他人听到。”
“好。”花蕊立刻就答应了。
“清神究竟是什么，不要回答那八个字，我想要具体些的。”苏朽心立刻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
“唔……就是大家都看不到但却存在的神呀。”花蕊花了些时间组织语言，“只要大家祈祷，他就能实现一次大家的愿望。只有一次哦，再要许愿的话就要献祭了。”
“献祭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传说都是怎么来的，有什么典故吗？”
“你一下子问了太多啦，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花蕊有些不高兴。
“这样一来一去多麻烦，我先一下子问完，然后花蕊几下我问了几个，到时候再一下子问我，这样不是更好吗。”苏朽心再次观察了下四周，侍女的身影已然无法看清，她搂了搂花蕊，女孩的长发落在了她的手臂上，紧贴的肌肤传来了微热的体温，“我又不会逃的。”
“嗯好……那刚才加起来就算四个问题啦。”花蕊点头，在苏朽心耳边悄悄说道，“其实清神的传说我也不太清楚，他好像从以前开始就是这座岛的岛神，大家也并未太重视。后来听大人说好像岛上出了一种奇怪的病，好多人都死了，出岛求救的人也一个都没回来。大家都绝望了，所有人都不想死，于是每个人都向清神许愿说不想死，然后清神显灵了，那种病消失了，即使是在垂死边缘的人也都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那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真的有清神的。”
“那献祭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说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虽然活着的人都不死了，可是已经死去的人竟然也都爬了起来。他们里面好多人都已经烂掉了，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只是活着，除此之外与尸体无异。基于生前的本能他们不停地要往村子里涌，还会杀死拦路的人，然后想要活下去的我们不得不与不想死去的他们开始了战争一样的事，好多好多人死了，直到岛主出现。”
“岛主？”苏朽心想到了花蕊先前的话，“就是你姐姐嫁的那个岛主吗？”
“是啊。他很老了，活到了现在，没人知道他几岁了。”
“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嗯。”
苏朽心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按花蕊的说法所谓的岛主活到了现在，甚至还娶了仅比眼前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大一岁的姐姐？
“岛主说他是清神的使者，带着圣物。那是和清神一样的东西，好像是个书一样大小的石板，看不到却能摸到，是可以令大家的意志变成真实的石板。”花蕊讲得有些累了，她完全靠在了苏朽心的身上，“他说这一切是大家的错，大家只是向神索取却没有给神供奉，所以才会招致这样的业报。”
“所以他就主导了两男两女的献祭？”
“嗯。当时还有未向神祈祷没有得到不死的人，岛主提出用他们献祭，那些人就都被割开血管吊了起来。活尸围在他们的脚下，然后一天之后被吊在书上的人都不见了，而活尸们也不再活动，大家烧了他们，就和平了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苏朽心注意到了花蕊话语间的信息。
“嗯。一年之后活尸们又回来了。”
“不是被烧光了吗？”
“不是他们，是那些被吊起来后消失不见的人。”明明在叙述了极其残忍的故事，花蕊却显得心不在焉，开始用脚踩着水，仿佛一直回答这些问题令她也有些无聊了起来，“他们比原先的活尸强多了，大家赢不了。岛主这时又出来帮大家，他让好多人成为了守卫，但这样仍不够，说是必须再度献祭。我们这个岛因为海流之类的关系经常附近有游船失事，那时候村里就有两男两女四个人，然后他们被献祭了，活尸们也就消失了，从此每年都要献祭一次，否则活尸们就会再来。”
“可并不是每次都刚好有两男两女的失事者吧？”
“是啊。所以村子里才开始培养起了圣女。”
苏朽心看着花蕊天真的笑脸，无数的信息在她的脑内排列组合。终于女孩明白了一切，清神、邪神、石板、活尸，一切的谜团在她的脑海里被解析，哪怕是花蕊所理解的信息都有谬误，复数的骗局被移花接木，而这一切或许她已无力阻止。
“……你说平时不能出去，也就是说是有可以出去的时候的吧？”她问她，第一次在心里祈求自己想错了。
花蕊离开了苏朽心，脚尖点地，像是在池水中舞蹈的妖精。她看着她，再度露出了笑。
那是难以言喻的笑，唇间的色彩像是尚未干涸的血，朦胧的双眼中像是有着深不见底的空洞。
令人窒息的、妖冶之美。
这是不属于凡尘的美，是某些一经绽放，就注定消逝的美。
女孩笑着，可苏朽心却没有笑。
“是啊。”
天真烂漫。
无暇无邪。
没有丝毫的悲伤。没有点滴的恐惧。像是连痛楚都被剥离，仅剩下躯壳的人偶。
毁坏。凌乱。破碎。堕落。腐坏。
仿佛一无所知般的。
仿佛通晓一切般的。
仿佛面对着自己的命运，坦然接受般的。
“当我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神明大人的时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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