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病毒

两人不断在通道里爬行的时候黎行不知道头该往哪里看，向下会偶尔从缝隙里看到满满的丧尸，向前则接近犯罪。但最后他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直视前方。

黄色的小熊在淡粉色的三角布片上不停扭动。

“明明只是个游戏里的档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重视甚至于相信那是真的吗？”苏朽心并未注意到黎行的视线，而是一边小心的前爬一边向黎行搭上了话。

“不知道。”黎行又回想起了他的死亡日期，就在今天，在接下来的8分钟内他就会死去。

“点开‘病症详情’的时候拦截程序并没有立刻启动，第一页在那一瞬已经刷出来了，你可能没有看清，但我完全看到了。”苏朽心的声音越发凝重。

“【1979年11月日，安德?西居尔博士领导的团队在[elixir]的资助下开始着手细胞逆向裂变研究，代号pisphilophoru，贤者之石。】

【198年7月4日，研究取得阶段性突破，[lp-1]鼠类实验成功，人体实验开始。00年，[lp-1]被证明无法适应于人体，[lp-]首次建立雏形。】

【年1月1日，[超凡者计划]开始实施。】

【00年8月日，安德?西居尔博士越权销毁一切[lp-1]与[lp-]资料，逃离[elixir]实验室，下落不明，[elixir]利用早期备份数据继续进行研究。】

【009年1月4日，[lp-]研制成功，同日[elixir]实验室遭到不明武装份子袭击，首次接触莫安托尔现象免疫者，[lp-]大量样本流失。】

【01年月7日，美国巴尔的摩发生大量异变症状，由于其高传染性与高致命性区别于[lp-]，代号修改为[lp-]，由于同时出现大量莫安托尔现象免疫者，美国军方无法控制该地区，宣布封锁整个马里兰州。】”

苏朽心忽然沉默了下来。

“之后呢？”黎行问。

“之后就没有了，那一页就只刷出来那么多。”苏朽心回头看了眼表情呆滞的黎行，苦笑一声，“看样子你根本不知道安德?西居尔这个人，你一点都不关注科技新闻的吗。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生物学家，他是量子物理学家啊！”

见黎行没反应，苏朽心一边前爬一边说明：“安德?西居尔，近代量子物理学奠基人之一，于1979年首次创立多元维度理论，宣称已经证实了莱布尼茨‘可能世界’概念的正确性，却又在同年销声匿迹，同时辞去了大学教授与公司法人的工作，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可——”

“你是想说就算人是真的，事并不一定是正的对吧。”苏朽心的声音忽然变了样子，透着股无法说清的情绪，“我六岁时见过那个人，那年是00年初，现在想来我父亲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是所谓的[elixir]实验室。他所研究的东西与档案上相同但从未对外公开过，那个地方甚至断绝了网络，我只是跟着父亲见他的时候透过书柜玻璃的反射窥见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才知道的。”

黎行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苏朽心猛然回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下面。黎行向前挪了挪，终于透过出风口看到了下方的景象。

猎杀者就在这个出风口前方不远处，无数丧尸绕在周围，猎杀者时不时地像是发泄般用手抓住丧尸甩出，而丧尸群却完全没有攻击它的意思。

“训练关三个字恐怕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苏朽心先是盯着猎杀者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黎行，“现在思考那么多也无济于事，你说的很对，死了的话什么都没有意义。”

女孩向前爬了两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随机黎行的手机震了震。黎行掏出手机，发现弹出一行小字。

“玩家[杏仁酥]想要同您签订[主从契约]，是否同意？”

黎行也没多想，直接点了确定。

“你都不看下这是什么东西吗？”苏朽心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黎行的脑海里，可女孩并没有张嘴。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杏仁酥肯定是你不会有别人了啊。”黎行说道，“话说这是心灵通讯？”

“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看着黎行，露出了像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最后摇了摇头，叹气道：“算了。没错，这就是心灵通讯，签了主从契约之后我们两个就能用了。触发隐藏剧情以后手机功能解锁了不少你没注意吗？”

“没。”黎行没张嘴，试着用心灵通讯回复，方法在他想的同时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听到了。”苏朽心点了点头，“我会做好标记，你一定要过来。在你过来前我不会走的，你明白了吗？”

黎行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庞，忽然有些心跳加速。他使劲点了点头，苏朽心最后看了他一眼，就开始使劲往前爬了。

见苏朽心开始离去，黎行掏出自己的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他血液效果还剩下分47秒，通关时间还差8分11秒。根据苏朽心的判断她自己从这里到安全通道正上方需要1分钟左右，而黎行40秒就够。黎行努力使自己的心情平复，因为紧张而出汗只会让身上的福尔马林气味消失得更快。他此刻已经排除了其他杂念，只是死死盯着那只猎杀者。

分10秒，行动开始。

猎杀者并未来到通风管道的正下方，黎行将套在手上的大肠从指尖部位戳了个小洞，一滴血液从通风管道的风口落下。这一秒黎行摒住了呼吸，前所未有的高度紧张让他的肾上腺素极度分泌，他咬紧牙关防住颤栗，在上方静静看着这一地混杂了汗液和福尔马林的人血所起到的反应。

只见那一滴红色的液体直接滴落在地，破碎瞬间所有怪物都扭头看向地上那一点。猎杀者不停扔开挡在它面前的丧尸，一步一步走到了这一点的下方。黎行缓缓打开风盖，一手捏着瓶子一手捏着盖子边缘。一步、两步、三步。

1分5秒。

“我要开始了。”黎行在心中说道，苏朽心并没有回复，他也没管女孩究竟有没有听到，直接展开了行动。

黎行打开瓶盖，直接将血液倾倒在了猎杀者的头上！

他甚至来不及看这血引发了什么效果，丢下瓶子就拼命向前爬动。只听丧尸和猎杀者同时爆出怒吼，撕咬摔打之声不绝于耳。黎行看都不看下面的状况，只管向前爬动，三秒之后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就被猎杀者戳穿，可旋即又被丧尸拉了下去。黎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尽管大肠套住的左臂不住地在通道里打滑，但他的速度还是爆发了出来，用着游泳般的姿势蹬爬交织。苏朽心做的记号非常明显，骨头划出来的巨大方向符号加上红色的血液，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为他指明了方向。

10秒。0秒。0秒。就要到了，黎行已经看到苏朽心焦急的脸庞，她在那一头喊着他的名字，他听到了，拼命想要抓住她的手，到她那里去。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那个女孩，都错误地估计了一些事。是将猎杀者想得太弱？是将丧尸想得太强？抑或是对于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气味效果过于信任？

无论是哪点，这种错误都是足以致命的。

丧尸并没有挡住猎杀者，它甩开在它身上撕咬的丧尸，一爪刺向黎行所在的通风管道。黎行在那一瞬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猎杀者抓住脚踝，连着通风管道一起被向下拉扯！

“你不要过来！”

黎行紧紧拉着附近一个风口的边缘，大吼着制止正要爬过来的苏朽心。他不顾被抓住的那只脚踝的剧痛，死命揣着猎杀者的手。整个通风管道被渐渐拉下，只有苏朽心所在的那一块因为另外有支架固定所以幸免遇难。从脚踝流出的血液滑至猎杀者的手臂上，两三个丧尸直接扑了过来，但够不到黎行，只能一口咬在猎杀者的手臂上。猎杀者吃痛，狠狠又拉扯了一下后只能松手，但后半部分的通风管道全然断裂，即使与苏朽心只有两米不到的距离，可他却已无法到达那里。

千钧一发之际苏朽心向前扑出，半个身姿探出断裂的通风管道，伸出双手抓住了黎行的右手。可她孩子般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娇弱，不要说拉起黎行了，哪怕黎行一向下用力，恐怕女孩就会与他一起落入这满是渴血恶魔的深渊。

苏朽心心里十分清楚这进退两难的绝望局面，可她还是不肯松手，死命拉着黎行，细小的双臂像是随时都会断裂。

猎杀者嘶吼的想要扑过来，但再度落在他手上的新鲜血液吸引了丧尸们的注意，让它一时无法脱身。

黎行看了眼女孩泫然欲泣的脸，又回头看向不断扯下身体上丧尸的猎杀者，忽然笑了出来。

他已明白一切。

“把那根骨头给我，”黎行的口气很轻松，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底下试图跳上来咬住他的丧尸，“你看我都这样了，显然我拿着那玩意儿对着丧尸呼唤一下爱避免被攻击更好你说是不是？”

“那你不要松手啊！”苏朽心咬了咬牙，用脚勾起骨头踢到边缘，然后松开一只手拿向断骨。她只用一只手的时候黎行几乎觉得女孩的的手就要断了，可最后她还是拿到了断骨。黎行用嘴摘下他套在手上的东西，带着血液和福尔马林的内脏刚一落地就被丧尸们分食干净。他接过骨头，笑着对女孩问道：“我说你还有方案b计划c行动d之类的备案吗？”

苏朽心没有说话。

她连没有这两个字都不想说，她不想放弃。

“嘿，我有。”

黎行松开了手，可苏朽心仍旧用双手死命抓着他的手不放。然而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行的手臂在自己的双手中缓缓下滑。先是小臂、再是手腕，最后只剩下手掌。

“别啊！抓住我的手！我们两个一起——”

“刚才我的腿被抓到了，脚踝已经断啦。”黎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摇了摇头，“我出不去了。”

苏朽心依旧不肯放手，滑落的泪珠滴到了黎行的脸上，女孩在哭，可黎行却带着笑。他将断骨插进口袋，拿出手机调出[lp-]病毒。

“血液效果还剩下1分钟了，你得抓紧。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定可以坚持过接下来的7分钟的。”

黎行按下接受，病毒的页面瞬间就消失了。有什么古怪的东西一瞬间钻进了他的四肢百骸。理性归0？说到底理性究竟是什么？嘿，是什么都无所谓。

黎行将手机塞回口袋，然后拔出断骨。他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的脸，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遇到一个为他哭的人，他想要记住她的脸。

“你长得真好看。”黎行的手掌渐渐脱离了女孩的手，“你应该活下去的。”

猎杀者已经挣脱丧尸扑了过来。女孩不停地哭泣着大叫。

黎行已经听不到了。有什么东西在轰击他的脑髓，仿佛连灵魂都在被向下拉扯，向着深邃而绝望的记忆里不断下坠。

扑通。

到处都是血。

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巨大的、恐怖的、无可企及的。

然后，“它”发出了声音。

“不要回头。”

轻声细语。

“不要畏惧，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只要你期望，你便能毁灭一切。”

黎行的五感都已消失，四周只有黑暗，错乱的时间和空间混淆了记忆和自我。

于是他便发问。

“我是谁？”

自言自语的末节。

“我就是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