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鸠摩梧桐的树林里,满天的黄色绒毛让人极不愉快,那龚雪早已蒙上了白纱,还送了一块干净的紫色面纱给赵嫣,至于周羊儿他们这帮老少爷们,可没有这个待遇。
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黄点,他对这种假梧桐早已没了初时的新奇,只剩下满心的厌恶,不过等到太阳升起之后,这种厌恶却减轻了不少。这种龚雪口中的悬铃木,枝叶茂密宽阔,现在初夏时分,天气原本有些炎热,便走在这拒法林中,不但不晒太阳,还有缕缕凉风袭来,除了那小黄毛外,这树倒也不错。
一路跟着龚老爷子向那林中高山的后面走去,周羊儿心中有些发闷,这群老头子一个个都有毛病,明明可以从空中飞过,却非要走路。还说什么悟道悟道,悟的便是脚下的道,想着就让人抓狂。因为没法飞行,身后的羊大不停的用头顶自己家兄弟,被他拍了一巴掌,才老实了下来。
“我说蠢才,你不会真的以为凭着那个小胖墩,便可让南海蓬莱成为你立足的根本了吧?”前往后山的路上,左臂中的李军神突然问道。
周大神君闻言呵呵一笑在心中答道:“我可没那么蠢!”记得当初他曾问过应命星君那小女娃,凡是那万神榜上有名的,凡人则命数难改,天仙或有一线生机。
如今赵嫣姐弟二人皆已上榜,虽说他已打定了不祭台的主意,便为防万一,还是入门修行的好。虽说天仙大道,遥不可期,但也总比做个懵懵懂懂的凡人强吧?
正想的出神,却听左胳膊中李信一晒道:“没出息……”
心思又被偷窥,不过已成习惯的周羊儿懒得再去争辩。正想也笑话他两句。肩头被人一拍,回头一看,却正是小胖子赵哲。此时他那一张胖脸如同蒸熟了的白面馒头,五官尽数被堆起的肥肉淹没。
这胖墩,几日没见,看来又肥了不少。周大神君正在心里嘀咕,却听赵哲开口低声说道:“姐夫,这个忙帮的够瓷实,放心,你和我姐的事儿,爹那里我虽说不上话,娘那里是肯定要替你们美言的。”
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哲那一张胖呼呼的面容。心中却暗暗惊讶,这小胖子自从上次惹祸之后,似乎圆滑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楞怔了。只是一想到赵伯伯夫妇皆已离世,他们姐弟二人还不知情,心中不由一阵难过,这话,可该怎么说啊……
“蠢!”这次李信连“才”字都省了,只接训斥道:“这话,本就不是你一个平辈人该说的,就算你口口声声说要讨那赵家妞儿做老婆,但没过门前,你终究还是外人……”
“可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瞒着他们两个吧?”周羊儿一边“嗯嗯啊啊”的应付着赵大胖墩的问话,一边在心中问道。
“笨!人家有师门长辈,这种大事自然该是师门长辈亲口告知方可。你参合其中算什么?”李大军神训人,一向不留情面:“知道他们父母亡故的人不止你一个吧?你看有人开口么?”
听他这么说,周大神君这才记起,龚老爷子应该也知道,他举目看去,却见老头儿正对着公叔道士和李道明指手划脚说个不停。而龚雪那小妞儿则拉着赵嫣有说有笑的站在一旁。
凝神侧耳,却听那龚老爷子朗声笑道:“龙肉好吃,可就是长的太慢,一条龙成年少说也得万年光景,前些年青囊谷的那帮老家伙炼的催熟丹能让奇花灵草,珍禽异兽快速生长,倒是风靡了一阵子,我也曾试过催熟了一条,肉到是嫩,味道却极差,我才发现因为生长太速,那龙体内的灵气供应不上,所以肉就不鲜了。”
那李道明性急,听到此处打断道:“喂,龚二蛋,你这回让我们吃的,该不是那种催熟的龙肉吧?”
被人叫了小名儿,老头儿气的满脸褶子都跳了起来,指着是白衣道士骂道:“李狗剩,闭上你那张臭嘴,果然是狗嘴里剩下的,压根儿就说不出人话来。”
公叔老道在一旁见两个老家伙斗嘴,不由又想起幼年时几个小子相处时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带上了微笑。不过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却听龚老爷子喝道:“公叔秀女你个老货,找谁治病不好,非要找他!存心给人添堵么?这会儿还在一旁偷笑,当真想看笑话不成?”
老道士的眉毛顿时挽起了疙瘩,两个徒弟近在咫尺,他刚想请两位老友口下留德,小名儿就被龚老鬼暴了出来,这可……
“龚爷爷,咱们这次吃的不是催熟的龙肉么?”那边赵嫣突然插言,明知她是故意插话,龚老爷子还是就坡下驴道:“当然不会,这条螭龙是我二十年前在梁州黄金峡捉住,上次让青囊谷那帮老不修瞧了瞧,青虚那老牛鼻子说,至少也有二万年啦,最是可口的时候,哈哈!”
“妙极,妙极,看来我们今日有口福啦!”一旁的公叔老道冲赵嫣点了点头,接口说道。心中却暗赞自家这徒儿有眼色,会来事,可惜天生六阴之体,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想到此处,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胖墩赵哲,两条寿眉上的疙瘩更多了。
“黄金峡!莫非是细水河上游那个黄金峡?”一旁的周羊儿突然问道。他没事常爱听人摆龙门阵。记得以前曾听几个慕名来城隍庙烧香的生意人说起过,二十年前黄金峡常有妖龙做怪,兴风作浪弄翻过往船只,后有高人路过除了此害。现在才知原来那位高人便是龚老爷子,更意外的是人家就没想过什么为民除害,只是为了弄个吃食罢了。
“不错,正是那里!”龚老爷子笑呵呵的答道:“当年路过黄金峡,这孽畜正在祸害一船百姓,就顺手将它捉了来,听当地的船家说,这妖孽喜食猪头,凡过往船只要许它一个猪头,才会放其过,有些艄公舍不得,结果一船都会被它尽数吞食。”
“怪不得啊!”那小胖子闻言恍然大悟道:“上次跟着我爹路过黄金峡,那艄公一边撑船一边大叫‘猪脑壳!猪脑壳!’还以为他在骂人,原来是在许愿啊!”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即然那龙都让龚爷爷抓了,他们怎么还如此叫唤?”
“习惯了呗!”周羊儿翻了个白眼道:“龙虽然被抓了,想来那些艄公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一碰到风高浪急,就会大叫猪脑壳儿。”这话却是他听那帮生意人说的。
众人闻言均觉的有趣,想想风浪之中那艄公站在船头高叫猪脑壳儿的情形,当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他们一路说笑前行,又行了有半个时辰,已至那后山腰,却听龚老爷子道:“前面便是斩龙台,那条螭龙就绑在上面,李狗剩!你若不信可去瞧瞧,看看是野生的还是家养催熟的。”
那李道明却怪笑道:“正要去看看!”说罢大步向那斩龙台走去,众人见他如此,也只得跟着一起前去。
所谓斩龙台,其实不过是将一个山头上半截推平而成。等众人行至跟前,却发现台上空空如野,根本没有什么螭龙。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龚老头儿,老爷子表情一滞,高声喝道:“知秋!知秋!”
听到他的呼唤,一个年青道士慌慌张张从不远的山路上跑了过来,见是龚家的老祖宗,连忙跪下磕头道:“老祖宗万安。”龚老头挥了挥手,示意不必多礼,看也不看的问道:“怎么只有你在?知秋呢?这台上的螭龙哪去了?”
他一边问了数个问题,语气颇为严厉,那青年也不敢起身,口中道:“禀老祖宗,你老人家刚下山不久,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水鬼,想要将那螭龙抢了去,幸好秋哥儿在,将那水鬼击退,已追了下去。小的们怕那水鬼再来,便将那螭龙又送回玉临池。”说罢,又磕了一个头。
那多嘴的李道明闻言大笑道:“哈哈,常听说老猫不避鼠,还真是如此,龚二蛋,亏你还是当过天师的人物,人家常说天师追鬼,手到擒来。你倒有趣,鬼都偷上门来了哇,哈哈……看来真是老啦!不服老不行哟,哈哈……”
说着又是一阵大笑。他天性最好捉弄人,开起玩笑来不分轻重,儿时的好友常常被其戏弄,只有在龚老头面前却屡屡吃瘪,此时见老龚出洋相,自是不能放过笑话人的机会。
“行啦,行啦,知道你学了些采阴补阳魔道功夫,所以一张脸皮保养的好,这养颜的本事,我确实也比不过你,所以我老啦,你还年青,龟孙娃儿就莫再显摆啦!”听说居然有鬼惹上门来,原本气的满脸褶子乱颤,手中拐杖乱捣的龚老爷子,听到了他的话,反而一脸平静的回道。
“你!”听到龚老鬼说自己采阴补阳,李明道的大笑顿时卡住,正要开骂,却听前方一声闷响,龚老爷子脸色大变,对那年青道士喝问道:“玉临池那边可有人守着?”见年青道士摇头。龚老爷子大惊道:“遭了!”将拐杖往空中一掷,化为飞龙,老头儿踩着飞龙直奔前方一个山坡去了。
却原来,刚才那一声闷响,却是有人打开了玉临池的禁制,里面大龙小龙几十只,此时禁制一开,全都失了束缚,真要全逃了出去,只怕整个临安都要被洪水吞没……
想到此处,老头儿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直奔那玉临池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