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微寒,吕布手执方天画戟,斜靠在白门楼的女墙边上,一代名将已经愈发苍老,神情疲惫,满脸无奈。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无助过,几个月的攻坚战对峙下来,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潇洒气魄,原本白皙俊秀的脸上也爬满了的皱纹。
战祸害人不浅啊,吕布的眼中绽放光芒,只不过光芒有些黑暗,睫毛上结着冰霜,嘴唇一道道干裂。
他举目望去,竟然有种想要哭的念头,下邳城已经被灌成了汪洋湖泊,城内最深的地方,水已经有了四尺多高。
冰冷的河水淹没了沟壑,没过了草木,堵住了城门,四下一片死寂,现在的城里别说是人,就是老鼠都没办法溜出去。
吕布嗟叹一声,城上将士已经苦不堪言,百姓都不得不转移到各个城楼之上,门都关不严实。
实在悔恨当时没有听信陈宫的言语,若是早听了陈宫的话,不相信陈氏父子,自己岂会有今日之祸?
可事情已经晚了,他现在能对陈宫说的只有一句对不起,城门内外是大片大片的尸体,不管是淹死的,饿死的,还是冻死的,反正都是不得好死的。
士兵惊慌失措!
此时一处城墙之上,一士兵战战兢兢的说道:“我还年轻,没想到今天就要被杀死在下邳城中,我还有老婆孩子,我还不想死!”
一旁倾听的人渐渐流下了眼泪,有人惊悚说道:“孬,你别哭了,哭有个屁用,你不一定是被杀死的,还有可能是被冻死和饿死的!”
“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只是当兵的,自古以来就是当兵的最苦,要是有下辈子,我就是当一世农夫也不去当兵!”不知道谁接了一句话。
“哪有头啊,这天底下想当皇帝的人多了去了,死了一个两个,不一定在哪犄角旮旯又冒出来一个,他们巴不得天下不乱呢!”
这时忽然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曹操手下的虎豹骑极其骁勇,又十分衷心,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既然有人挑起了话头,就有人接下去,反正现在也是干坐着。
“我听说曹操对他手下的兵士极好,一个个都像亲儿子一样,而且一视同仁,若是他的公子从军,犯了错误一样罚,赢得战功也像其他人一样,赏罚分明,你说人家手下的那些兵士能不卖力吗?”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越说心里越难受,可刚一抬头,忽然发现其实吕布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说的话,全部都被吕布听见了。
几个士兵瞬间脸色开始变得阴黑起来,真不该抱怨,吕布的阴狠他们是知道的,他手下的那杆方天画戟,就是天王老子都够呛能够拦住。
“将将军”那个刚刚夸赞曹操士兵的人说话有些含糊,心想这下完蛋了,看来要死在自己主子手里头了。
谁知道吕布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下杀心,甚至并没有责骂他们,按理来说说了这样的话,那叫蛊惑军心,是要杀头的。
吕布心里很清楚下邳城现在的局势,就是杀了这几个人也没有用,既换不来粮食,又解不了下邳城之围,只能让城中百姓更加惧怕而已。
他转身就要回屋,忽然听见了一个粗鲁的叫骂声:“一个个都在这干什么呢,不用守城了,都给老子滚下去,再让我听见你们瞎说话,我砍了你们!”
从音色也能听得出来,这个人是吕布手下的第二员猛将——高顺!
几个士兵灰溜溜的走下去了,高顺和吕布互相对视了一眼,相互不说话。
其实高顺心里是很生气的,吕布这个匹夫一天到晚就知道跟那个叫貂蝉的娘们如胶似漆,真不能成事。
摊上了这样的主子,怎么不让人心酸?
这个时候陈宫也渐渐走上了城墙,他虽然穿着很邋遢,但依然掩饰不住英武的气息,还是那般精明干练。
吕布斜睨了陈宫一眼,眼中露出歉意,惭愧道:“宫台,对不起,我若早听你言,下邳城不至于有今日的祸患,这一切,错在吕布。”
在陈宫眼里,吕布一直都是个孩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需要循循善诱,甚至言语之间带着一丝的诱拐,才能让吕布听话。
“奉先啊,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即刻传令各军死守城门,熬过了这个把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陈宫说话很没有底气。
高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怒骂道:“一线生机!?还有个屁,曹操如今已经将下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连个耗子都跑不出去,我们拿什么翻盘?”
陈宫并不生气,只是轻轻摇头的说道:“我们尚有一线生机,曹操之北就是袁绍,虽然我们派出去的人被曹操截杀了,但袁绍不是傻子,一旦他知道曹操大本营空虚,一定会派兵突袭,到时候下邳之围自解!”
高顺一介武将,看的不如陈宫长远,只是想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不免有些伤感,征战多年的老将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哽咽说道:“我高顺就算是死了又有何惧,只可惜我手下的那些弟兄,他们只是当兵的,战死了也就战死了,但老子不希望看见,他们的死是因为主公的愚蠢造成的!”
说这话的时候高顺的目光一直在死死的盯着吕布,他口中说的人是谁也无需多言,但吕布除了愧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敢责怪高顺,因为毕竟现在守城,高顺还是不可缺少的战将。
高顺抛下了这样一句话,便下去传令了,吕布喝了一口水,看着外面曹操的中军大营,感慨说道:“曹操手下究竟有怎样的谋臣,竟然能把我逼到这样的地步?”
陈宫冷笑一声,说道:“不多,就两个人,一个叫荀彧,一个叫郭嘉,一个是尚书,一个是祭酒,可偏偏就是这两人,让下邳城防无可防!”
荀彧!?郭嘉!?
吕布心里咒骂一声,呢喃道:“老子一定要碾碎了他们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