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场面与当日在曹府有些大相径庭,但一向不爱热闹的荀彧恰恰很喜欢这种安逸舒适的氛围。
曹丕被公孙金陵带着来到了演武场的角落,言传身教,每一招每一式都细腻到力道和走向。
他生来就是在痛苦和危险中度过的,这也让曹丕根本无需任何人安慰便可以安定自若,他与荀彧用目光交流,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让老师失望。
生在了这样的人家,也绝对不能苛求像其他平常富贵公子那样享受美人佳丽,曹家的儿女,都必须提刀带剑。
而不知为何,曹丕从小便受到曹操的冷眼,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曹操的亲生儿子。
埋怨归埋怨,曹丕却从不后悔自己出生在曹家,感恩有这样慈爱的母亲,更感恩能有如此成就的父亲。
片刻过后,程昱带着一干文官武将先后前来,荀彧一面笑脸相迎,一面暗赞这位首席谋士风采盎然,带着霸气老成的优雅姿态和气势。
“文若今天脸色很好,看来对此事已经成竹在胸了!”程昱笑着打趣道。
“咱们读书人的手段军师比我更清楚,荀彧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
不一会,曹操带着标志性的笑声出现,还是那般安然。
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袁绍意欲引兵百万南下,可咱们这位明公,面不红气不喘,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这袁绍根本算不了什么,来与不来,兖州的日子都要照样过。
“文若,”曹操笑道,“孤听说你闭门数日,今日一战,可有信心?”
“明公放心,臣自信子桓公子能够战胜许褚将军!”荀彧低着头行礼,声音冷若冰霜。
曹操目光转向那个不敢抬头的曹丕,又想起了虎背熊腰的许褚,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他虽不喜欢子桓,但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终究是没有底。
待他落座之后,荀攸问道:“主公,是否现在开始?”
曹操没有回答,只是神色犹疑的点了点头。
曹丕十分宁静的走上演武台,毕恭毕敬,面带笑意的说道:“许褚叔叔,台下你我是叔侄,台上你我是对手,今日一战,盼叔叔使出全力,若要赢,便要赢得痛痛快快,若要输,也要让子桓没有遗憾!”
许褚盯着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极为不屑,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子桓,我跟你父亲打天下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这才过了几年,就敢跟许褚叔叔叫板了?”
曹丕嘿嘿一笑,眼中表现出一股非同于这个年龄短的沉稳,淡淡道:“虎父无犬子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子桓定要让许褚叔叔输的心悦诚服!”
“好小子,个子不大,口气倒不小,子桓,叔叔卖你一次后悔药,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刀已出鞘,箭已离弦,如何回头?再说了,老师将希望寄托在子桓身上,我若是战败了,才是真正辜负了老师所托!”
“叔叔果然没有看错你,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既然如此,来吧!”许褚后退数步,手提一柄长剑,摆出了防守的姿态。
其实他善用的兵器是长柄大刀,他许褚不是读书人,自然也不喜欢磨磨唧唧,上了战场就要速战速决,大刀在手,一顿砍瓜切菜,干净利落。
比试正式开始了。
许褚先前派暗探去客店打探,也算是神来之笔的审时度势,但结果却有些清淡,除了探听到荀彧每日弹琴之外基本上没看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让纵横战场有些年头的许褚心中更是放心不下,这荀彧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蒙汗药,软泥散,还他娘的是春药?
两个人还未动手,公孙金陵依旧往日的那一身大红坐在不远处,红玲玉带,云鬓凤钗,十指纤细婉转,正在拨弄一张五弦琵琶。
中原的琵琶都是四弦,唯独他公孙金陵口味独特,嫌弃四弦琵琶所能演奏的曲目太过单一,于是灵机一动,在原有的四弦之上又加了一弦,就成了她手中所有的五弦琵琶。
公孙金陵垂目凝神,微微行礼之后,开始弹奏,这琴弦就像是人的心弦,被她随意拨弄。
空气中激荡一股美妙的天籁之声。
乐音踏破虚空,听得人目光呆滞,魂魄摇曳飞扬,莫不听音而忘音。
曹丕忽然顿了顿,然后身体如窥视猎物已久的猎豹一样蹿出,步伐轻盈,如蝴蝶穿花,清晰的身影在许褚眼中模糊起来。
“来的好!”
面对着曹丕的杀气冷冷,许褚带着浓浓的杀气迎了上去,双目恶狠狠的冒出别样的光芒。
站在一旁原本毫无兴致的武将,忽然凝了凝神,大气不敢喘,不想错过这一场激烈的战斗。
曹丕的剑法伴随着琵琶的曲调悠扬,每走一招都变换一个路子,甚至前一招与后一式颇显突兀,好像不是一套剑法里的连招。
“哪里来的野路子剑法!”许褚眼中泛出熊熊怒火,仿佛两人之间有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提剑再次攻来。
公孙金陵拨弄琴弦的手慢了几分,音调再转,时而低昂,时而又如破冰的铁甲,铿锵有力。
许褚本就不喜欢听曲,再加上这《公无渡河》带着壮志难酬,身不由己的悲怆感觉,令他心浮气躁,怒火中烧。
伴随着心绪的变化,脚下的步子也乱了阵脚,曹丕抓住机会,专攻下路,许褚躲闪不及,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定了定神,又吐出一口浊气,许褚终究收敛了轻敌的心,目光不移的盯着曹丕。
曹操笑骂了一句:“这臭小子有两下子!”
然后举起酒杯,与荀彧遥遥呼应,荀彧自然跟着举了起来,两者一饮而尽。
“铛铛铛!”
演舞台响起了宝剑落地的铿锵轰鸣!
正在荀彧与曹操分神之际,曹丕已经手提长剑后退了半步,而众人终于看清,许褚手中的长剑被曹丕挑落在地。
“赢了,赢了!”曹昂尖叫!
“这怎么可能?”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反应。
输赢一念之间,但这理由谁又能说的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