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花卉一溜摆放在提前搭好的台子上,每盆花上都有个标签,写着所属的人家,等评比结束了,那盆花最出众得了魁首,能依此找到养出它的是哪一家。
楚宁交了点银两,便在侧面的观赏席上得了两个座,座位旁边的桌上还备有点心茶果,这钱花得倒是值得。
早在她从地球出发时,将宁绯月和她手中的所有存款,通通换成了黄金,这玩意儿是硬通货,想必大多数地方都是能用的。
果不其然,她来到了这样一个古代的凡人时空,黄金恰是货币的一种。
她自己一人时还好,衣服取自混沌界异种冰蚕丝所制,因为辟谷了又不用吃东西,倒是花不了多少,可有了唐锦妍后,花得多了,当然这可不能让那小丫头知道,不然又要不安好久了。
“姐姐,那盆花长得真好,肯定能拿魁首吧?”唐锦妍指着台子上最为娇艳欲滴的一盆牡丹道,那牡丹枝繁叶茂,缀了足有十几多开得正好的花,的确比旁的花引人注目。
楚宁抬眼一扫,点了下头:“嗯,的确不错。”
那牡丹呈粉白色,重瓣叠层,花型既大又漂亮,应是牡丹名种“赵粉”。其实除了它,还有不少牡丹名种,以及芍药、月季等其他种类的花卉,只不过唯有这一盆开得最好最漂亮。
两人坐在那里以欣赏的目光去看那些参加评比的花卉,唐锦妍是心无旁骛真的在看花,楚宁却并非如此,她更多的是在看周围的人。
虽然只是一场花卉评比盛会,不是谁家举办的宴席,但……她仍旧看出了一种纸醉金迷、安于享乐的奢靡之气。
在场的人呈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要么衣饰华丽富贵,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精品、无一不是贵重之物,要么素衣麻布、多处补丁,甚至还有衣不蔽体之人。
富贵与贫贱,对比得十分鲜明。
而那些富贵人家看向贫贱人家的目光,无一不带着鄙夷嫌恶,尽显其骨子里的冷漠和无情。贫贱人家看向富贵人家的目光,则充满着羡慕和向往,此外是对自身处境的麻木和冷漠,两者虽天差地别,可在某些方面却相似得很。
楚宁暗自叹息着摇头,她在现代社会读了很多书,其中不乏史籍,对华国的历史变迁、朝代更迭以及每一时期的社会现状有着深刻的认识。
眼前此情此景,以小窥大,她已能预见,这个时空、这样的百姓……恐怕至多几十年,将进入战乱时期,甚至若出现个荒唐的昏君,不用那么久天下彻底乱了。
纵然此时此刻看起来仍是一派太平、富贵祥和的样子,也掩盖不了这貌似盛世下的腐朽和衰败,这景国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只是国中百姓一无所知,仍被那太平表象欺骗着。
“姐姐,不喜欢这些花吗?你怎么在叹气啊?”唐锦妍将注意力从那些花卉上转回来,听到旁边人溢出的叹息。
“不是,只是有些感慨!”
“姐姐感慨何事?”
“你看看那些衣衫褴褛之人,再看看那边高台上衣饰华贵之人,看似盛世,实则已至末路了啊!”
唐锦妍闻言难掩惊愕,很快又钦佩道:“姐姐真是心怀天下之人,在场这么多人,恐怕唯有姐姐才会如此想了。”
楚宁笑了笑,她哪里是心怀天下了,只是修炼后看问题的角度深度都变了,往往会透过表象发现一些实质性的问题,若是搁重生前的她,肯定也会和唐锦妍一样,光顾着看那盆花更漂亮、长得更好了。
“姑娘真知灼见,实乃世人所不及。”旁边忽然出现两道人影,当先一人双手交叠向着她躬身一礼,他身边的人亦忙忙地躬身施礼。
坐着的两人转头看去,恰恰看到此人直起身子的样子,只见他剑眉朗目,一头长发一半用发带束于脑后,一半披散而下,穿着一身广袖浅青色长袍,显然是位富家公子。
唐锦妍见此人明显出身很好,忙起身屈膝还礼,可一转头却见楚宁安坐在旁,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打扰姑娘了,前些日子蒙姑娘相救,在下一直惦记着恩人下落,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真是大幸!”这男子冲着唐锦妍点了点头,再次转向楚宁道。
“这花你可欣赏够了?”楚宁定定看了这主仆二人一会儿,转头看着唐锦妍问。
“赏……赏够了!”小姑娘讷讷开口。
“那我们走吧!”楚宁闻言起身,主动牵过她的手,这才对那男子主仆道,“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片刻后,唐锦妍和男子的护卫一人一骑,而男子则和楚宁一起坐在马车之中,缓缓朝城中客栈、酒楼集中的街区而行。
马车摇晃着前行,男子在宽大的马车内单膝跪地,对着楚宁拜倒叩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姑娘如有吩咐,在下必赴汤蹈火。”
楚宁瞅了这人半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良久又噗嗤笑出声,弹指一道灵力便将人给扶起来了:“堂堂一个皇子,你这头倒是嗑得很实诚。罢了,我知道你的感激之情了,起来再说。”
男子心头波澜重重,一是为着这扶起他的力道无形而不容拒绝,二是为着对方竟已洞悉了他的身份。
“你叫什么名字?”楚宁问。
“在下景垣,正如恩人所说,乃是景国四皇子。”
楚宁点点头:“我叫楚宁,你大概……”她仔细看了下景垣的骨龄,唔,有二十岁了,“比我小几岁。”
“恩人说笑了,您看起来至多不过双十年华,应当比在下小些吧!”景垣打量了她两眼,以一种纯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丝毫不显得无礼。
楚宁摇摇头,按骨龄算她都奔三了,如果算上在混沌界修炼的时间,百八十年都有了,只是因为结丹了,寿元增加至五六百岁,在面相上才会看着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实际上比那大多了。
“恩人若不介意,垣便称恩人‘楚小姐’可好?”
“嗯。”
车内陷入沉寂,景垣是有心想问些关于恩人更多的事,却担心万一言辞不妥,徒惹恩人不快。而楚宁则是思忖着该问些什么,她对这个世界、这片大陆一无所知,想来一个皇子知道得应该多些,问他肯定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直至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两人才再度开口。
“楚小姐,眼下天色还早,不如去楼上一叙?”景垣提议道。
“好。”
两人依次下车,带上外面下马的两人一起走进酒楼,去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景垣的护卫自去找小二要菜肴茶水,临走前他还小声问了下唐锦妍,她们可有什么忌口的,其实这一问主要问的是楚宁。
“姐姐并不挑剔。”唐锦妍小声回道。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的确没发现楚宁在饮食上的偏好忌讳,只是她这个恩人兼姐姐,似乎饭量极小,每每动不了几筷子不吃了,反倒是她……显得太馋嘴了。
想到这里,唐锦妍不由得红了红脸。
很快,雅间里送来了茶水和两品点心、两份瓜果,这些都是由那个护卫摆放的,并没有让酒楼的小二上来。
楚宁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冲唐锦妍招手:“锦妍,过来吃点心,你太瘦了。”
景垣和他的护卫不约而同看向那个小姑娘,这目光着实把她羞坏了,但又不愿反驳楚宁,只得低着头小步走过来。
楚宁将唐锦妍一把拉着按在旁边的座位上,伸手拿了块点心递给她:“来,多吃些。”
景垣眸光一闪,看着这个姑娘羞涩地接过点心小口吃着,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些。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他对这个姑娘并不陌生,早在上辈子他见过这姑娘的画像,在晋康那里。
据闻这是晋康心之人,只可惜红颜薄命,十来岁香消玉殒了,而晋康为了她终生未娶,更因日日缅怀她未到四十便忧思过度英年早逝了。
当年的云京中,无数贵女为晋康倾倒,挤破头想要嫁他为妻,甚至是为妾也心甘情愿,可却无一人如愿以偿,唯有这个早早逝去的唐锦妍,不仅占据了晋康的心,哪怕死了也能让晋康娶了她的牌位。
那时候多少女子恨唐锦妍恨得咬牙切齿,又有多少女子羡慕唐锦妍能得无双公子晋康一片真心,还独霸晋康一生。
他也是因此才能记住“唐锦妍”这个名字,只是……想到斗花会上得到的关于唐锦妍和晋家的那些消息,他忍不住露出抹讽笑。
没想到晋康所谓的心之人,居然是这么个“”法,还真是“专情”啊!
景垣经由别人又想到自己,不免涌出些惆怅之情,呵,他哪有资格说别人呢?他还不是和晋康一样,直到人死了才发现失去了什么?
天下男儿皆薄幸,这话还真不是无的放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