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楚宁抱膝缩在那里,头埋在双臂之中,整个人瑟瑟发抖,在她面前的空中,一遍又一遍浮现出那些绑匪们捂着脖子倒地的情景。
“他们都是你杀的,都是你杀的!”
“你是个杀人犯,楚宁,你是个杀人犯!”
“你以为你修炼了,拥有区别于普通人的能力了,能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吗?”
“楚宁,你和那些绑匪有什么区别?你也不过是个仗着有些本事轻贱人命的败类!”
一句接一句的痛斥响彻耳边,楚宁的身体抖得越发严重了。
“不……不是的!”也不知被谴责了多久,楚宁微弱的声音响起,她缓缓抬起了头,尽管已是泪流满面,眼神却是坚定执拗的。
这是她的识海,修炼至今,她虽然还未达到内视的程度,却能感应到自己的丹田和识海,这困住她的,或者说她困住自己的,正是她自己的识海。
“不,不对的,”楚宁身体的颤抖尚未减轻,但摇着头回答那些谴责的声音,却在带着颤意的同时不失坚定,“你说的不对,我没有胡乱杀人,我是为了保护阳阳!”
“对,我是为了保护阳阳而杀他们的,我没有错!”
“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既然法律惩治不了他们,那我杀了他们又有什么错?”
“他们都是人群中的豺狼,他们该死!”
“他们手中定然沾了很多人的血,如果我是错的,那他们又算什么?”
“老天又为什么会让这种人存活于世?”
楚宁双手撑着慢慢舒展身体站起来,此时她双眼含泪,浑身依旧颤抖,可脊背却越挺越直,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清明坚定,那是坚持信念的表现。
“我没有错,我杀他们并没有错,杀了他们,更多的人才会被救,我没有错!”
轰然间,楚宁周围接连不断的谴责怒骂声顿时消音,这片包裹着她的黑暗,像是被滴落了一滴清水般,倏然间变得清澈透明,如同被拉开了那道遮蔽的黑幕,顿时明亮如昼。
被晃到眼的楚宁抬手挡了一下,待她再去看周围的时候,发现这里蒙着一层如纱般的虚无白茫,唯有她面前的空中悬浮着一点针尖大的光亮,飘飘荡荡、不起不落。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向那光亮伸出手,见它如顽皮的孩童绕着她的指尖打转,却始终没能让她抓住。
似有所感般,虽然没听到半句言辞,可她是觉得眼前这点光亮对她说话了。
它说:“你该回去了!”
回去了?回哪儿?
楚宁茫然环顾一圈,很快了悟,是了,这是她的识海,如果她一直待在这儿,那她的身体是昏迷的,她不能昏迷,黎阳还不知道有没有脱离危险呢,而且妈妈知道的话,会担心的!
回去的念头一起,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看到了主色调为金黄的房间,感受到躺着的是一张大号的双人床。
“宁宁,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咳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宁绯月温柔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头上覆上了一只温暖的手。
原来是妈妈登记入住的房间。
楚宁意识回拢,很快知道这是哪里了:“妈,我没事,阳阳呢?”
宁绯月见女儿醒来,心情自是云开雾散,一高兴自然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了:“她受了些刺激,可能需要心理医生治疗一段时间,别想那么多,她爸妈自然会照顾她的。”
想到黎阳那个女控爸爸,楚宁也不多想了。等她醒过来弄明白时间后,才发现被困在识海中那么长时间,现实中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而宁绯月将她从医院带回来也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妈,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既然是被从医院带回来的,那前因后果母亲肯定知道了,楚宁颇有些不安地道。
“傻丫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呢!”宁绯月揉揉女儿的头,未免她多想主动转移了话题,“对了,饿吗?想吃什么,妈请客!这几天我给你向学校请假,你休息好了咱们去看房子吧,我看了几处,具体选哪个还要看咱们家宁宁喜欢哪个了!”
“要定下了吗?那好,我们去看房子!”楚宁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快地应道。
母女俩这么定下了未来几天的安排,相比起她们的其乐融融,黎阳这边要麻烦得多了。
军区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大夫和护士齐上阵,总算给黎阳打了针镇定剂,让她安静下来,比起此时乖巧的她,满病房的其他人不怎么轻松了。
“黎先生,您女儿的情况,必须要尽快请心理医生来治疗,镇定剂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还请您早作打算。”主治大夫抹抹额头的汗,很严肃地开了口。
“我知道了,谢谢大夫!”黎松柏揉着眉心对大夫道谢,并亲自送了大夫和护士们出去。
“松柏,把阳阳送到b市吧,咱爸身边更安全些。”中年妇人,即黎阳的母亲杨静语气沉重地道。
“嗯,这次之后……”他点了点头,出口的话却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
“松柏,阳阳怎么样了?”一位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因为没有戴肩章之类的,一时间判断不出他的军衔,可那身军人气质,倒让人能看出他在军中的职位并不低。
“哥,”在女儿出事后一直坚强犹如一座山的黎松柏看到来人,眼眶顿时一热,“阳阳的情况很不好!”
“那群社会渣滓,简直是害群之马!居然向个孩子出手,简直是该杀!”中年军人伸手拍拍黎松柏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向着杨静点头一礼,冷冷地骂道。
“大哥,我们打算将阳阳送到b市去。”杨静也上前拍抚丈夫的背,作为父母,她与他是最为感同身受的人了。
“这样也好,爸那边确实安全些,滇省这边是太乱!”中年军人点头赞同他们的决定,而后看向病床上满是苍白的侄女,“听说需要心理医生,我找了两个来,看能不能有所帮助。对了,和阳阳一起被绑架的另外一个孩子呢?也给她瞧瞧吧,小姑娘家家的,哪里经过这阵仗,肯定都吓坏了!”
“被她妈妈带走了!”黎松柏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
“带走了?”中年军人瞬间拧起了眉头,他是个军人,即便因为出身的缘故算不上直肠子的人,却也是个懂得感恩的,对于一个受侄女连累而遭遇绑架的小女孩自是有几分怜惜的,按他的想法,怎么也要将人家治疗得活蹦乱跳了才能放人啊!
“嗯,带走了!”黎松柏想起见到宁绯月时屡次被打断的对话,忍不住心中的疑虑道,“哥,那个女孩的妈妈……叫宁绯月的,你有空查查吧,我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太寻常。”
“宁绯月?这姓氏不常见啊!”中年军人于唇齿间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而后点头道,“知道了,你这段日子都请假陪着阳阳吧,先把小丫头治好了再说其他,至于调职的事……哼,这群孙子都当咱们黎家是面捏的呢,这次老子不把他们撕掉一层皮,我‘黎’字倒过来写!”
杨静听这位说话间不由自主露出的兵痞气,无奈地同时又安心许多,这次自家女儿吃了如此大的亏,怎么着也要找回场子来,否则岂不是白受罪了?
“哥,那些绑匪怎么样了?”黎松柏知道有大哥找的大夫,女儿肯定能好起来,悬着的心也放回肚子里了,这时才想到那些绑匪。
杨静闻言也看了过来,这是除女儿的身体外他们最关心的另外一件事了。
“都死了。”中年军人面色凝重了许多,声音沉沉地道。
他是黎家长子黎岁寒,少年时被丢到军营中打磨,如今是驻扎在云南的特殊部队高级将领,接触到的已不再仅仅是国家的武装力量,还有一些比较隐秘的东西。
“都死了?不可能啊!”杨静大吃一惊,她下意识去看黎松柏,却见他也同样意外。
“是,都死了。”黎岁寒绷着脸坐到病房的沙发上,双手交叉支在膝盖上抵住下巴,“没有任何伤痕和致命伤,可是生机断绝,死得不能再死了,一共十六人,尸体周围没有留下半点下手之人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子弹呢,也没有?”黎松柏压根不相信这事。
“没有子弹,除了绑匪自身携带的枪支,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枪械,且他们的枪支中弹夹也是完整的。”
这意味着下手之人无声无息弄死了十六个人?又不是拍鬼片,怎么可能?
“这件事已由特殊部门接手调查,后续的我们不用管了。”黎岁寒又道。
“哥,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动的手?为什么?”黎松柏显然知道一星半点,他神色诡异地问。
“很有可能,”黎岁寒点头,“这个我也弄不懂,咱们家并没有和那些人接触的过往,整个b市恐怕除了老领导,再没有其他人家接触过那些人,按理说不可能是他们动的手,总不至于看着两个小女孩被追杀心有不忍,才出手相助的吧?”
“哥,别说笑了。”
“是啊,说笑而已,毕竟……那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我们都是听闻过的。”
兄弟俩脸色皆有些不好,倒是一边的杨静,听到明显不怎么明白的事,也没有追问之意,而是默默咽下疑问保持了安静。
显然,她很明白有些事不是她能够过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