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自安在云梯间越行越远,黑色试袍渐渐变成天空中的一个墨点最后敛于云间不见,杨颖用力揉了揉发涩的眼,回头看向张经年好奇问道。
“这就上天了?”
张经年没有回头,继续看着草甸另一侧的俩个身影,浓眉下一双正眼闪过一丝担忧,片刻后收回目光,张经年在浅草青松处四下打量,似在找寻什么事物,直到看到一块稍大些的石块才停止,移动几步弯腰拾起石块,轻抛几次掂量了下份量,他满意回过头来,想着方才在虚境中与徐自安同行时的一路笑着说道。
“上天这个词对天穹不敬,不过徐自安现在确实比咱们走的高一些。”
杨颖不知听没听懂这句话,耷拉着肩膀沮丧道。
“上太高有什么好,遍眼望去不还是云,这下可好,他是走的挺高,咱们连个热闹也看不上了。”
“对了,年哥儿,你找块石头干嘛呢?”
张经年狡猾一笑,将手里的石块递给杨颖,重新再捡起一块新的,然后朝白棋生门处那俩个身影努了努嘴,翻飞着直利眉梢不怀好意坏笑道。
“我在想,待会能不能打下一只麻雀儿。”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以为自己是整场游戏的赢家,没想过万一它后面还可能会有一张顽童调皮的弹弓或一颗少年淘气的石块。
杨颖是顽童,张经年……偶尔也很淘气。
毕竟国师大人很淘气。
不管是出于担心徐自安还是看不惯廖平作为,俩位天机少年很一致决定,那怕上了天也不能让廖平舒服了。
俩块石块并不足以改变螳螂被食的最终结果,但如果投掷的够狠够用力,能让麻雀儿收敛下尖利的嘴锋利的爪还有螳螂的命。
至于螳螂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这片天愿不愿看它一眼。
万一闪了道惊雷吓走了麻雀儿?万一降下一场骤雨救了螳螂?太阳下没新鲜事,一两只侥幸逃脱的螳螂不算稀奇。
更何况螳螂不是蝉,天生带刀的生物不是那么好惹的。
石头准备好,廖平何时入局?
张经年看了眼宁青鱼。
持棋对弈的人是宁青鱼,所以决定廖平何时入局的人也是宁青鱼,当然廖平可以选择不入局,那样的话第一个走出虚境的人将不是他。
因为他一开始选择的就是白棋。
白棋如果输,廖平选择的这颗白棋生门不会开启,所有人要由徐自安开启的那道黑棋生门中离开,徐自安此时已经入天进局,黑棋胜利,作为第一入局的修者,徐自安很容易成为第一个离开的试子,棋评测首名自然落在徐自安身上。
机会与危险并存,入局很危险,四劫残局强大气息足以打乱修者的心神,云海翻涌间产生的力量能轻易冲破修者身体,隐藏在云深处阵阵惊雷,不是只有声音的纸老虎。
徐自安想走进云盘棋点,必须要抵住所有惊雷云涌劫意,对于一个甫入通玄境,甚至刚入大道的初行者而言,这些隐含天理的力量完全超过通玄镜上限,虽然他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通玄境修者,种种奇遇或刻意让他有宁青鱼一般无规而行的能力,然危险程度放在那里,这趟云棋之行九死一生。
徐自安如果能寻到那一丝生机,带来的甘果理所应当是最甜的一颗。
棋评测首名,天下多少试子的梦寐以求。
拿到了棋评测首名,接下来的武试成绩只要不是太差,总榜前七一定有他一席之地。
富贵险中求,名利恶中收,最甜的果子永远在最残酷的山峰悬崖险谷里,这事不需要道理,这是天理。
何安下可以选择徐自安入棋,宁青鱼当然可以选择其他人为棋入局,但现在场间剩下的人一共只剩下四位,选择张经年或杨颖入棋的话,这俩人敢和徐自安云间品着新云看着风景闲聊一番后,直接叛变一同从黑棋生门里离开。
他的选择不多,廖平和刘建朝,负责牵制可能出现的意外,更准确的说………是使坏。
廖平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不提廖平与徐自安之间的矛盾,单单以廖平知承境的修为,徐自安就不存在赢的几率,只是那样,他即使获得最后的胜利,可从某些方面来讲,还是输了啊。
不是输在棋盘上,而是输在人心上,输在算计上。
这让宁青鱼有些失落。
他的道心上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争胜的欲望,今日被四劫残局,被何安下难得勾起,却不想最终还是输了,
行棋,算账,靠的同样都是算,算的是得失,可得失,何尝不是人心?
天不胜人?
那人还为何要去顺天逆天胜天?
直接胜了自己就好。
宁青鱼想起寒池里的那条青鱼,若有所失,若有所思。
……………
越往高处,光幕没有更清晰,反而因为云层愈发浓厚混沌起来,惊雷四起,不再是地面是轰隆隆的沉闷声,而是如同铁锤敲击铜炉时的震鸣声,不过数步,徐自安就看见几道闪电如蛟龙般将云层撞成数朵残块,期间蕴含的威势让少年识海一阵翻滚,若不是那轮海上明月还稳定的散发着柔光,徐自安恐怕还没有走到棋点处就会被雷鸣给震至吐血。
冥石依旧沉默深幽,没有因为惊雷有一丝颤动,不知为何,往常会帮助徐自安稳心固神的冥石此时却异常安静,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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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自安苦涩笑了几声,旧书不在,冥石不理,封刀也留在外面,最强大的几样手段现在都没在身边,唯一好的是小黄伞还撑在头顶,抬头欣慰看了眼小黄伞,没想到首先看见了一缕穿过小黄伞破洞的残云败絮,徐自安一时语塞,心想都烂成这幅凄惨魔王,自己还是别太为难对方。
脚下的云梯越来越稳定,不知是否是和云层中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有关,这种稳定的感觉让徐自安心里踏实许多,云间行走看起来潇然脱洒,可总是难免感觉有些虚,脚下虚,心也虚。
上天有什么好,那里有脚踏实地来的稳妥。
将识念散发至最远,徐自安小心翼翼感受着云层缝隙中气息的变化,尽量寻找雷鸣最薄弱的地方行走,小黄伞散发淡青色的光,伞柄处清凉踏实的感觉让徐自安想起余镇外那座遮风避雨的凉亭,一道道极细微的篆纹在伞布间不时流动,亮起,遮蔽着云盘中不处不在的沉重压力和云海威势,虽然还有丝丝缕缕的云盘威势渗着云絮穿透破洞落在徐自安身上,不过没有到承受不了的程度。
时间短,徐自安对于识念之力的掌控较为生涩,胜在雄厚,在云层中也可以散发很远,那些能将万物劈成焦炭的惊雷威力巨大,动静很大,足够谨慎的话能提前避免,徐自安如只惊兽在满是陷阱和凶狼的丛林中小心前行。
绕是如此,激荡而出的余势也让他感到胸中阵阵结闷。
艰难避开一道又一道声势浩大的雷电,小黄伞上散发的阵法力量帮他抵御着棋劫中巨大压力,云梯总能帮他选择力量最薄弱的途径,一路亦步亦趋,总算是在翻过某朵云后看到了最终要到达的棋点。
俩道纵横交叉的线条如俩把开天辟地的巨斧,横竖交叉立在徐自安眼前,蛮横无比,遥遥看着便觉得眼睛似被巨斧劈砍一般疼痛,他赶紧强定心神回过头,紧闭双眼缓解片刻才重新睁开,心想相隔这么远就有如此威势,真要落下岂不是会被云棋之意劈成一滩碎泥?
想到如此,徐自安不由感慨那客栈小掌柜精神毅力的强悍,愣是在威势强劲如斯的情况下完整场棋局。
叹棋难,叹意难,叹落子难,走到这里再难不能退后,身为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巨斧当头缩起脖子也得继续行走。
没敢继续看前方横竖俩道棋线,害怕被期间劫意再次刺痛双眼,敛收所有识念,徐自安双手紧握伞柄,如闻见腥味的猫更如嗅出危险的鹿笔直向棋点跃去,没有退路就笔直向前,犹豫愈久只会让心神不稳,尽早面对尽早结束是最好的方式。
不知是因为踏入大道的缘故,还是心府间那条大河帮他洗去了经脉间的杂质,徐自安感觉自己身体有了巨大提升,不管力量还是敏捷程度,较之余镇都强上数倍,突然的改变让他一时没有掌控好前跃的步伐,险些一个踉跄扎进沿途云朵里。
好在他最擅长的事情除了葱花面便是战斗,战斗里需要对身体每一个部位和力量有绝对掌控力和认知力,徐自安战斗天赋连狂妄如沈离都承认,不过数步之距,少年就已经由最初的不适应渐渐熟悉起来,到了后面甚至可以身随意动。
不得不说,徐自安修行天赋虽不怎么异禀,很多都是机缘下的赠礼和命运冥冥中的安排,可他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与战斗的操控力真的是世间极佳。
余镇密林多年生死厮杀,换来的不仅仅只是棕熊们的恐惧,还有强悍至极的战斗能力,身体机能的骤然提升让徐自安心中升出无限信心和豪情,此时如果封刀在手,少年甚至很想试试主动劈那惊雷一刀,砍那廖平俩下,顺便再高歌三首,慨声沧海一声给我笑。
小伞立头,都给我苟。
封刀在手,天下我有。
想起廖平,徐自安突然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落子成局,应该快遇到对方。
胜利甘果没那么多,排排坐也没法你一颗我一颗,你非要抢我这颗,那我也只能………先抢了你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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