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夜 红衣夜行（十八）

陈老皮自小接触人间白事，也见过一些灵异之事，见纸人哭泣却是头一遭，极度恐惧之下，差点叫出声来，紧紧捂住嘴，向后连退了几步，正要撒丫子就跑，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门“吱嘎”一声，打开了，门内传来阴凄凄的说话声：“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也就不躲了，方便，进来一下吗？”说话的明显就是那纸人，陈老皮头皮发麻，想拔腿就跑，全身却似生了锈一般，整个人杵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你怕我吗？”那纸人又说话了，陈老皮背对着房门，不住的点着头。

“我没有别的要求，我陪你爹睡了十几年，总要有个名份吧？现在你爹死了，你把我当娘奉养可好？”那纸人提出这样的要求，陈老皮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过了半晌，那纸人等不耐烦，继续说道：“你答应，我保你陈家生意兴盛，人丁兴旺，你要不答应，嘿嘿，我看你还是会去好好想想吧。”说着，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陈老皮如蒙大赦，拔腿便跑，一口气跑到灵堂前，呆呆的望着他爹的灵位发愣。

陈老皮心思如潮，想若真答应了那纸人，从此把它当娘来供奉，也许开始会生意兴盛，人丁兴旺，但邪祟当家，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天谴，到时候生意败尽还是小事，只怕还会家破人亡，断子绝孙。但现在若不答应那纸人，只怕当即便会引火上身，保不齐那纸人立即会给老陈家引来什么祸患。陈老皮心里不住的打鼓，不自觉的竟在他爹的灵前走来走去，被他请来做法事的和老道看到眼里，知道他应该有为难之事，办丧事有了为难之事，多半和阴阳有关，那和老道就趁他停住脚步发愣的时候，走上前来，打了个稽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陈老皮迟疑了一下，本觉得在他老爹灵前把他老爹十几年如一日搂着一个纸人睡觉的事说出来，颇有家丑外传之嫌，但又想若真镇不住那纸人，把它当娘供奉起来，才真正为天下笑了，心一横，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同和老道说了。和老道一听，第一反应便是那纸人在家里摆的时间长了，是不是有什么邪祟附在了身上，想趁陈家办丧事的时候祸乱陈家。和老道并非庸手，也曾行走江湖几十年，奇闻怪事见过不少，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走不了江湖路了，便在省城定居下来，靠给人家做个法事度日，虽然猜想这纸人十之八九是邪祟上身，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养成的习惯便是谨慎为先，绝不轻易冒险，于是，他便拿出了一道符纸，叫陈老皮随身带了，又在陈老皮手心里点了个红砂痣，然后让陈老皮到那屋子里假意同纸人说话，而和老道则跟在陈老皮身后，趴在窗户上，看那纸人是什么反应。等陈老皮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和老道已经站在灵堂之上了，陈老皮赶紧问和老道有什么应对之法，却见和老道双眉紧锁，满面愁容，据和老道说，这纸人还真不是邪祟附身，但纸人为何会开口说话，饶是和老道见多识广，也无法解释。眼看陈老皮哀声叹气，愁云满面，和老道也是热心之人，安慰了陈老皮几句，便决定到道观里翻翻古籍，看看能不能找出答案。

第二天一早，和老道睡眼惺忪的来到了陈家，一见陈老皮，便兴奋的喊了起来，原来和老道回道观后，一夜没睡，翻了几十本藏书，终于在一本古人的异志笔记中发现了一个故事，那故事的主人公因思念亡妻，也和陈老安相似，照着亡妻的模样做了个纸人，从此每天晚上抱着那纸人睡觉，过了多少年后，那纸人竟有了人的直觉，甚至能和人简单的对话。后人，男主人死了，那纸人作乱家中，最终被一个游方道士给收了。

据和道士猜测，是因为陈老安天天搂着那纸人睡觉，那纸人吸取了陈老安的阳气，慢慢的竟具有了人的意识，可以说，现在那纸人几乎就是半人状态，一旦有什么邪祟再附上去，那纸人将难以收服，只怕到时候就会祸乱陈家。

陈老皮听和道士说完，赶紧问有什么解救的法子吗，和老道说道，若把纸人烧掉，那附在纸人身上的阳气立刻转变为阴怨之气，到时候肯定会祸乱陈家，纸人体内的阳气是慢慢积累的，也必须慢慢发散。按照和老道的意思，现在纸人开口说话，虽然看上去吓人，但纸人现在并无害人的本事，可以在陈老安入殓的时候，找个石棺，把那纸人成殓进去，同陈老安一起埋了，石棺埋入地下，属阴，且千年不腐，纸人封在石棺之中，体内的阳气会慢慢被石棺吸收，等到阳气被吸尽，纸人终究还是个纸人。

陈老皮按照和道士说的，找了个石棺，把纸人扔了进去，又从外地雇了十几个彪形大汉，深夜时分，偷偷的把石棺埋在了陈老安坟旁。陈家果然平安无事。陈老皮弥留之际把这件往事告诉了老陈头，后来，老陈头的儿子陈大山打心里不愿继承祖业，老陈头也打算从他这一代起停了纸扎的生意，也就放任陈大山四处打工。再后来，因修建城南公路征地迁坟的时候，鬼使神差，老陈头就把那石棺留在了原处，只迁走了陈老安的坟茔。直到城南公路建成后，离奇死亡的时间层出不穷，而据传言，和施工时挖出的一具石棺有关，老陈头知道，是自家的石棺被挖了出来，后来他又知道，自己的独生子陈大山不仅在公路施工工地干过，而且是参与挖石棺中的一员，老陈头当即慌了神，想到石棺内的纸人和他的爷爷还有些关系，便冒死焚香烧纸，请来了那纸人，那纸人看在自己和老陈家的渊源的份上，答应饶过陈大山，但要求老陈头必须答应它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