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蔫蔫地趴在桌上,因为小夜的修行而措手不及脑子里思虑过多,导致学剑时注意力不集中被和泉守痛骂了一顿,她自知理亏却又觉得委屈,这种理智和情绪高度不一致的情况导致了她现在这种瘫痪状态。
魔鬼副长状态的兼桑和男朋友状态的兼桑差别果然好大,虽然心里很清楚这是正常的,但还是有些难适应。嘤嘤嘤,粉红宝石什么的果然都是□□!
“大将。”就在这时,近侍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事呀药研?”闻声的郁理只微微抬了下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我工作已经完成了哟。”
那副“我想咸鱼,别让我干活”的样子,让药研明知她心情不佳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工作,是想让大将看一些东西。”
片刻之后,手入室内。
“药研你要教我刀剑保养的知识?”郁理跪坐在软垫上,她的身边同样坐着的药研正将手入用的工具一件件整齐摆好。
一块长方形的蓝色软布上摆放着被打开的手入工具箱,里面的东西被一一取出:木盒,刀枕,丁子油,拭纸,打粉棒,目钉拔,竹签,棉布,这几件事物一字排开摆在两人的面前。
“大将其实早就想学了吧?但是本丸里的大家都觉得你从未接触过冒然去学反而会伤了自己,干脆就不教直接杜绝隐患。”药研收回手,直起身后转头看她,“但是,从您那么认真努力地跟随和泉守学习剑道的情景来看,您绝对不会只是用来学着玩玩,这样一想,您想要做什么其实很容易猜到。”
“这,这么明显啊。”用食指搔了搔脸颊,郁理的表情有些讪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药研平直叙述,“大将既然学着用剑,那么如何保养它们也应该是必修课。”
有道理,郁理点点头,一开始大伙都以为她是玩票性质根本没想过系统教什么,结果真的认真学了注意力已经全放在剑术上了,关于刀剑的手入保养之类的基本功这会儿想起来早就迟了。
就在这时,一柄带鞘的短刀横在了她面前,郁理一愣:“药、药研,这、这好像是你是……”
“是,我的本体。”药研回答,“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准备练习用的刀具,大将就暂时先用我来做保养练习吧。”
郁理额头滴汗地双手接过:“这样子真的没问题么?”
“我是短刀,用来给初学者练习还是很容易上手的。”黑发的短刀少年侃侃而谈,因为今天作为近侍留守本丸,所以他穿着出阵服但并未披甲,戴着黑手套的秀气双手伸出,帮助郁理调整了一下拿刀的姿势,“大将,不只是练习剑道,就是保养刀剑,拔刀的姿势也是有讲究的。坐姿要端正,切忌毛躁,古刀剑可是非常锋利的,稍有不慎就会对脆弱的人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这就已经教学上了啊!下意识地绷紧脊背,郁理收起了之前的犹疑,认真听讲。
“对,就像这样。左手握鞘,右手紧握刀柄,拔刀之前请一定要确认好刀刃的方向是朝着上方的,然后再微微用力,让刀身先脱鞘一部分,接着慢慢地一口气将刀完全抽出鞘。”
郁理照着指示很容易就做到了,转头看向药研:“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和泉守他们教我的收刀步骤哎,也是让我刃口向上慢慢收刀,让刀背的那一侧先靠着刀鞘鲤口收进去,是为了防止受伤吗?”
“有两个方面的注意点。”药研解释,“刃口朝上是为了防止人被误伤,刀背贴着鲤口先放进去,一是因为刀背光滑平整如镜,收入鞘中时不用担心锋利的刃口划伤刀鞘内部,毕竟刀鞘大多数都是用木料制作的;二也是防止刀身被刀鞘划伤,所以动作才要慢。当然,这是对不熟练的人要求的,等大将成为一名优秀的剑客就会知道,漂亮的出刀收刀都只是基本功罢了。”
想想自己用居合刀时拔刀利索收刀仍是小心翼翼生怕割到手的场面,郁理沉默了一下。
怕受伤是人类的本能,嗯,她不可耻。
“现在可以把刀放在刀枕上了。”药研在这时提醒道,并且递上了一根细长管状的事物,“这是目钉拔,大将听名字应该知道怎么用吧?”
目钉,就是用来固定刀茎和刀柄的圆形固定物,刀匠在打造打刀条时会在刀茎上特地留下一个小孔,制作相配的刀柄时也会在同样的位置留下同样的孔,然后塞上目钉固定好。很多时候刀茎上的目钉穴的数目和位置也是鉴定一把刀的来历的线索之一。
这个她会,郁理拿过目钉拔照着刀柄上目钉的位置用力一推,藏在柄中的目钉就被起了出来。
接下来就是拆卸刀柄了,郁理照着药研的指示将刀刃的方向竖直朝前,自己右手握着刀柄然后左手对着右手的虎口捶了两下,只听见一道金属的松脱声,刀条已然脱柄,她捏着刀身,一下子将刀条从刀柄中抽了出来。
刀柄拆下了,但刀条上面还挂着刀镡之类的事物,郁理原本以为一把刀上面除了方便人手握着的刀柄外就是一件防止人手和刀身接触的刀镡了,结果拆一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就跟螺母螺丝之间会有垫片这样的小东西存在一样,刀条刀镡刀柄之间也有这样的“垫片”,只不过人家的名字叫做“切羽”,共有一对分别一前一后装在刀镡两边。
而切羽的两边还有零件,装在刀镡和刀柄之间的“缘”先不提,让郁理感兴趣的是跟刀条有接触的名叫“鎺(念“祖”)”的零件。
“刀鎺就相当于刀身和刀鞘的卡口了吧?我说为什么刀鞘的孔隙这么大,那么薄的刀身收进去却从来没滑出来,原来是刀鞘口和刀鎺的机关啊。”感觉真是涨了不少知识的郁理拨了拨棉布上拆下的一堆细碎零件,恍然大悟道,“啊,药研你的刀鎺上还有花纹呢!”
“鎺金是刀和鞘相不相合的重要配件,它的表面上一般都会雕刻花纹或图案,这是用来增加和鲤口的摩擦力,另一个作用就是缓冲刀剑在使用过程中刀镡对刀的冲击力。”药研淡声解释,“好了大将,现在我们开始对刀条进行保养阶段了,接下来的一步,是先要除去刀身上的旧油。您可以先用拭纸擦拭,或者直接用打粉棒上粉再擦拭也是一样的。”
郁理自然是选择了打粉棒,因为感觉这个很有趣,左手握着刀茎将短刀竖举着,郁理右手轻轻右均匀地拍打刀身,打粉棒内的细粉一层层薄薄地落在刀身上,待细粉吸收了刀油之后再用拭纸小心地擦去,据说在这个过程里不但除去了旧油连带刀身上的一些刮痕也被抹去了,来回擦拭了一刻钟后整个刀身变得干净光亮起来。
“哇!变新了!”郁理高高举起刀条,药研这振短刀是刀匠吉光所做的直刃刀,虽然无铭却毫不影响它的锋利,屋外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光芒折射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振刀锋利的寒光。
“一般这个时候是鉴赏刀剑的好时机,光源适当的话,可以清楚地看到刀身上的刃纹地肌。大将以后可以多试试。”郁理的这番姿态让药研不禁回想起他的前主人们保养时的情景,面上的表情不由柔和了许多,轻声提醒了一句。
郁理依言跟着左看看右看看,随后不好意思地回望他:“那什么……不太看得懂。”
咳,入行晚什么的,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她直率的话语让在战场成长的药研一下子笑了起来:“没关系,以后见多了大将自然会懂。现在可以上丁子油了,将油一点点适量倒在棉布上面,然后力道均匀地涂在刀身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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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打粉擦拭,还是涂油擦拭,都要花去不长不短的一段功夫,加上刀剑锋利需要小心对待,因此很考验人的心性。
郁理本来以为用棉布擦完油后就算完事了,结果药研告诉她,上完油静置一段时间等油干了还要用棉布擦去多余油,这还不算,最后要再用拭纸再擦一遍,理由是防止残留在刀身上的小棉絮吸取空气水分造成锈蚀。
做完这一切之后,还不算完,之前拆下的切羽、鎺金之类的零件也要翻看一下,检查有没有脏污破损,然后该保养的保养,该更换的更换。如果一切完好,那就可以都装回去了,最后收刀入鞘,一套保养工作完成。
刀剑的保养,要护理的绝不仅仅只是刀条,刀拵也是需要人去打理维护的。
“真不容易啊,难怪平时总看到你们中有几个拿着刀在角落里擦来擦去,我还纳闷怎么这么久呢。”握着刀条,郁理用棉布来回仔细擦拭着,这过程得持续十五分钟,所以还早呢。
想到她这还只是保养短刀而已工作量不算大,要是换成更长的太刀大太刀什么的,忽然感觉老命要去掉了。
啊,本丸的大家果然都是天使,没说让她这个废材主人帮他们保养简直太幸福了。
“那是因为大家都经常出阵战斗的关系,沾上血迹自然需要经常保养。”药研回道,“如果是用不着刀剑的和平年代,环境不潮湿的话,半年或者一年保养一次就足够了。”
听他说到战场,郁理心中一动:“药研你们受伤回来修复,这间手入室也是这么工作的吗?”
“当然是不一样的。”药研直接道,“普通的手入怎么可能修补好我们的伤口,这需要灵力和资材两方面的支持,这间手入室是政府专门为刀剑男士配备的治疗所,具体原理我不清楚但绝对脱不开上面两点就是。”
“这样啊,还要灵力资材双配合的。”郁理一边擦一边跟着念了一句。
“不过我听说一些强大的审神者可以单纯用自身大量的灵力紧急修复重伤的刀剑,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这可是隐藏情报啊!郁理一听眼睛放光了:“只靠灵力就修复好刀剑了?那可真是省资材啊!”
“肯定不可能完全修复好的吧?”药研打断她的幻想,“那种方法大概只会在战场上使用,一来失去大量灵力对审神者来说损耗不小,二来如果刀剑破损得太厉害甚至濒临破碎没有资材辅助想要完全修好也很困难。我更倾向那些审神者用灵力暂时阻止了刀剑的破损趋势,然后带着回去本丸继续修复。”
所以说理性派真是讨厌啊,刚刚还想着省资材的梦就这么碎了。
郁理嘟着嘴继续擦擦擦,和她恨恨的表情相反,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这让药研又是忍不住一笑。
不过这样也好,被成功转移开注意力的她也省得一直为小夜去修行的事闷闷不乐。
大将,总该要习惯的。
因为以后这座本丸里会去修行的刀只会越来越多,就算是他,也是……
药研正如此想着,旁边的审神者却因为他的话被开启了脑洞:“药研药研,要不我们试试啊?”
“大将你要试什么?”他偏头看她,对方的眼睛正闪闪发亮。
“就是用灵力修补刀剑这个事啊!”郁理觉得这个情报很好,她认为自己应该要掌握这个技能,绝对百利无一害,“我真的觉得挺好的,还省钱。”
药研:“……”大将,我觉得您到最后肯定还是宁愿花钱买省事。
虽然对她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不感冒,但毕竟错在自己提出这个传闻,药研不想心情才好点的郁理失望,只能点头答应当这个实验品了。
郁理兴致勃勃准备动手,只是如果让她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打死她也不会这么干了。
哦不,她已经开始动手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平静了一下心情,将运转的灵力引导出来染上抹油的棉布,顺着刀身轻轻擦拭过去。
灵力顺着丁子油一遍遍润进刀身里,郁理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刀,表情沉静平和,显然已经沉浸在这份养气的乐趣里,而就在这时旁边原本一直端坐着的少年忽然闷哼一声打断了她,少年身子一斜如果不是及时伸手撑住地面,他差点就歪倒在郁理身上。
“药研!?”他的反应将郁理吓到了,下意识就腾出一只手伸过去,“你没事……吧?”
手伸到一半被人抓住手腕,那只手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高于体温的热度,对方低着头轻声喘息:“我没事……大将,继续吧。”少年原本沉稳的声音此时一派低哑,带着撩人的尾音,配合起不时喘息让人情不自禁红了脸。
没事个鬼,他这副样子郁理哪里肯信,正要连另一只手拿着的刀都放下却又听他道:“大将,保养还没结束呢……”
“可你……”
“请把仪式做完。”
被强硬要求继续,郁理看着手里被自己拆得光秃秃的刀条,又看了看那边喘息不止的少年,就算他低着头她也能从那红透的耳根看出是什么情况,直觉自己用灵力手入的方法有问题,偏偏当事刀死活不愿意她停手。
她咬咬牙,再度拿起棉布继续擦拭起来。
给刀身上油来回擦拭的举动不仅仅是为了防止刀剑生锈,也可以趁机抹去刀身上的微小锈迹,让刀剑光亮如新,所以耗时没有打粉擦拭久,但也不能说短。就这么一小会儿,郁理却觉得倍受煎熬。
“大将……哈……大将……”
她印象里一直稳重可靠的短刀少年此时变得越来越奇怪,原本之前还在拼命压抑着喘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现在已经坚持不住,身体无力地歪在她身侧,脑袋蹭着她的颈窝无意识地低声喃喃,几乎让她无从招架。
仿佛神智不清的暧昧低语。
喷洒在脖颈边的温热吐息。
郁理僵着身体,根本不敢回头看,甚至连转动目光的胆量都没有,哪怕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跟药研一样全都红透了,却还是咬着唇努力地做着保养工作。
托自己职业关系的福,哪怕心神不宁,郁理的手上动作依旧轻柔平稳,唯有不停眨动的湿润眼睛说明了她内心的汹涌慌乱。
还没好吗?还没好吗?还没好吗?
在郁理看来度秒如年的保养时间,实际上从她进手入室到出来满打满算也就一小时,审神者和她的近侍一左一右出来时,前者脸色僵硬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后者一派淡然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大将。”近侍在这时开口,只是才吐出这两个字,对方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样强行打断了他。
“药研啊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就先回二楼了你就不要上来了晚饭让烛台切送上来就好今天我就不下楼了就这样!”连个标点符号的空隙都不留,郁理机关枪一样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就跟身后有怪兽在追一样狂奔逃走了。
啊啊啊!今天没脸见人了!
回了二楼的起居室,又“呯”的一声把门关上,郁理扑向了自己的床头狠狠捶着枕头,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都对药研干了什么!简直就是禽兽!啊啊啊啊!她已经没有脸再面对粟田口一家了!
郁理已经整个人都陷入了斯巴达的自我否定中,站在楼下听着楼上动静的药研摇了摇头,知道大将这会儿是打死也不会出来后便只得先回粟田院了。
回到房间,兄弟们一个都不在,药研也不在意就着矮桌坐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腰侧的短刀,他伸手取下放在眼前缓缓拔了出来。
雪白的刀刃泛出冷寒的光辉,映出少年紫色的双眸,刀身上隐隐有光芒流转,可谓灵性十足,感受着刀身中这份温暖包容的灵力,那双紫色的眼眸一下子柔和了起来,轻轻地瞌上。
原来被审神者的灵力直接接触是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像是触摸到了灵魂。
他的大将,真是个温柔过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