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姜城的生意经

京北的天气,好像压根没有春天，前一天还是冬天，第二天就是初夏了。

很快的，天气就热了起来，1979年的夏天，比以往都火热了不少。

这一年,鹏城被确定为经济开发特区。好像随着二加二的倒台,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轮番的到来,都不让人喘息一下。而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

正月里刚从京北回来的时候,姜城还觉得，街上的小贩偷偷摸摸，可是不过是半年的功夫,就已经十分大大咧咧了！甚至连他们家这边偶尔都能看到推车进城卖菜的老农。

等姜城和唐妙放了暑假,两个人相视一笑,竟然发现他们完全没有时间回老家了。

唐妙和姜城都是学金融的,也许这和实际的做生意还联系不上,但是他们却又是对经济发展很敏感的。现在一个一个政策抛出来,姜城和唐妙哪里坐的住呢。

他们都敏锐的看出，这是百年难遇的一个最大的机会。

如果不把握住,他们是会后悔的！而且，许多时候就是这样，机会不会等人，只会稍纵即逝。夫妻二人都是有魄力的,一考完试，姜城就拉着唐妙盘算起来。

“媳妇儿，我想去鹏城一趟。”

姜城跟自己媳妇儿可不会拐弯抹角的，有什么，都是直言的。

他说：“鹏城成了特区，我想，那边机遇肯定多，我想去看一看。”

唐妙点头：“我也想去看一看。”

只是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他们夫妻根本不可能都走，毕竟，孩子还小呢。虽然小狼已经九岁了，但是把一个九岁，一个六岁的两个小孩子放在家里。姜城和唐妙都是很不放心的。

虽说不是女人一定要牺牲自己的事业，但是当妈的，总是更加挂念担心孩子一些。唐妙很难说服自己把孩子托付给其他人。而且，姜城一个男人往鹏城走，总是比她一个女人强的。

这么一想，唐妙果断：“这一次，我留在家里。不过。”

她戳着姜城的脸，说：“下一次，我也要去！我们换着来。”

姜城没想到唐妙这么果断就把去鹏城这个机会让给了他。他握住了唐妙的手，说：“媳妇儿……”

唐妙一下子把他制住，相当嚣张的居高临下：“你出门可给我小心着点，而且，不许胡来，知道吗！”

姜城握住了唐妙的手，一时间，他动情的看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

唐妙：“出门在外，小心点。这一次，还让姜林陪你？”

这么一说，姜城倒是愣了一下，他抹了一把脸，说：“就算是走，也是我自己。姜林不行，他这个假期走不开。他的导师很喜欢他，给他推荐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唐妙皱起了眉，说：“你自己？”

这么一说，倒是不放心了。

虽说现在政策是这样，可是他们也不知道鹏城是个什么样子，自然是担心的。如果姜城一个人上路，唐妙哪里不担心呢。

姜城：“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再怎么，我也当了好几年的兵，你觉得我是个没用的？”

唐妙：“你不是，但是我不放心。”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姜林这边是肯定不行的。

至于姜城的同学，虽然大家关系很好，但是姜城却不愿意把大家的关系放在这样的境地。不是他信不过别人，而是就怕后期事情传开乱七八糟的事儿多。

其实，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老花。

但是老花远在家乡，而且又有工作，肯定不成。

姜城想了想，坚定说：“你相信我，我不托大，一定谨慎小心。”

再姜城的再三保证下，他一个人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虽然明知道沪市更熟门熟路一点，但是姜城还是决定去鹏城，他更相信国家既然下了政策，那么鹏城应该就是变化最大的地方。

而事实上，姜城发现，其实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虽然这个时代好像出门的人一点也不多。但是，还是能看出有些人是专门奔着鹏城去的。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思想比较前卫的人。

姜城并不是唯一。

他一路上与人搭话不多，但是只看他外形和一些小习惯。邻座的人倒是没猜测他是大学生，反而是觉得他是当兵的。出门在外，姜城对这些都是不置可否，并不直白。

随着几日的功夫，姜城终于南下，抵达了鹏城。

一下火车，姜城就感受到了鹏城的热度，鹏城的温度，可比京北还热呢。

姜城这一路上在火车上也听了不少的见闻，心中也有几分小算计了。他出了站，就看有人举着牌子接人，也有几个看起来并不是接人，而是十分娴熟的拉客。

“大哥，住店不？”

高大魁梧的姜城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就算不说话暴露口音，也有人过来了。

“自家小院儿，一个晚上两毛，比招待所便宜。”小伙子笑呵呵的。

姜城看了他一眼，问：“位置在哪儿？”

这么一说，小伙子立刻眉开眼笑，知道这是有门儿，他说：“不远不远，就两条街，什么都有，绝对合适。”

姜城：“那就去看看吧。”

小伙子：“好嘞！您跟我来。”

他领着姜城七拐八拐，姜城心里警惕着，不过眼看他走到胡同这边儿与人打招呼，也稍微放心了几分。他原本也没打算久留。不过是来第一天，随便找个位置住一住。

很快的，两个人就抵达了小伙子说的小院儿，小院儿不大，但是院子里看起来倒是热闹。

“来，进来，进来。您是想要一个房间，还是一个床铺？一个房间的话，就是四毛钱一宿；如果是一个床铺，就是两毛钱。不过我可不是骗人啊，四毛钱也比招待所便宜了。”

小伙子一副童叟无欺的笑容。

姜城：“那要一个屋子吧。”

他说：“我先住一天。”

小伙子见多了这样中转的，倒是也没什么不高兴。乐呵呵的收了钱。随后就不管姜城了，转头又去了火车站。姜城打量一眼，这个院子不算大，但是却隔成了一个个小屋子，看来就是做着这样的生意，小院儿没有住满，大白天的，人也大都不在。

姜城把自己不多的东西放在了屋里，锁上门出来。

其实他也不怎么相信这锁真的能防住主人家，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备用钥匙呢。

不过姜城这次出门穿的不体面，随身也没带太什么讲究的东西，唯一值钱的，就数在火车上买的两条红梅了。所以他也不担心什么，把东西一放就来到院子里坐着打听起来。

主人家是小伙子的爷爷，老头子坐在院子里，说是为大家专门长个眼力见儿。

是不是，姜城可不管。

他打听起鹏城的情况，哪里招工，有什么特产。

老爷子手向上一掀，呵呵一笑，露出发黑的门牙。

姜城：“……”

他也不少见多怪，只笑了笑，说：“那不知道大爷这边打听消息，怎么个价钱？”

老人在他手腕上的手表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看你想知道多少，后生，你是要找工作？”

姜城：“昂。”

老人：“一个消息五分。”

姜城：“便宜点。”

两个人讨价还价，最后定了一毛钱四个招工信息。姜城没想真的找工作，但是这不失为一个简单快捷知道这边情况的法子。

老爷子拿了一毛钱，微微一笑，说：“你问我，就对了！我可是这边的老坐地户儿了。旁人可是比不了的。”

姜城也客客气气的：“那大爷您说说？”

老爷子眼神儿一瞥，落在姜城的手腕上，姜城挑眉：“怎么？”

老爷子慢吞吞的伸出自己的手腕，说：“你看我这个咋样？”

姜城一样看过去，跟自己这个差不多。

不过牌子倒是不一样。

“差不多啊！”姜城：“大爷您可真时髦。”

大爷噗噗一笑，说：“什么时髦啊！咱们这边钟表厂就在不远呢。我原来是老钟表厂的，让儿子接班了。那边现在就在招工，如果你想干的话，也不是不行。虽说是临时工，可比一般种地好多了。勤快点一个月也能拿个二十来块钱呢。”

姜城眉眼闪了闪。

大爷看他不接话，说：“如果想进去，这个数儿！”

他比了一个巴掌。

姜城：“五块？”

大爷：“啊呸，五十！”

姜城：“行啊大爷，您真是见多识广。可是您看我像是有钱的吗？我要是有钱就不来这边找工作了。咱可说好了四个招工信息，您再给详细说说。”

老大爷看他不动心，哼了一声，说：“你自己，别想进去的。”

姜城：“我再听听别的，手表这东西，我也不会啥。”

老大爷很快的就把四个厂子的信息说了个清清楚楚，也算是拿钱办事儿的人了。不过他说：“你真的不考虑？这几家厂子，我都有熟人。全都可以给你介绍。”

姜城突然就笑了，他说：“大爷，我真没有那么多钱。要不这样，我不用您给我介绍工作，您给我引荐给厂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我自己去自我介绍一下。也许人家就要我了呢。”

“你做梦吧？”

姜城：“五十我没有啊！但是您如果给我介绍过去，不管人家用不用我，我给您五块，您看成不？就您说的钟表厂。”

大爷斜睨他，带着几分审视。

姜城棱角分明，就是现在传统的那种“好人”长相，眉眼还有几分英气与俊朗，是个会让人生出好感的长相。不过大爷也不是小年轻，可晓得不能以貌取人。

他说：“我给你介绍了，就给五块？”

姜城点头，他说：“我说话算话。我有了工作，这五块也不算啥了。”

老大爷其实原本也没想着能真的给他弄进去，他说弄进去就弄进去？哪里那么简单哦！他为的还不是坑一个是一个。反正这样的外地人，如果没钱了在他们这边是拖不下去的。

如果没有钱，自然就走人了。

虽然他没有赚到五十，但是，都说穷家富路，相信他也不会不带钱回来。

他卡巴卡巴眼，说：“这样也行，不过如果你没有被录用，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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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也得给我介绍个靠谱的人啊。”

两个人就这么说好了，老爷子很快的出门。他出门的时候故意留意后面，发现姜城还真是没有跟上来。其实老爷子的话半真半假，他真是钟表厂的。也确实让他儿子接班了。这样的话不假，毕竟，如果姜城住下去就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了。

关系好的人总是认识那么一两个，但是若说是能够安排工作，不至于不至于。

不过，帮着见一面，也是可以的。

这不，老爷子很快就找了人，他领着姜城去见了人。

这人是管后勤的，倒是沾点边儿。其实姜城并不在乎这个人是谁，他的靠着认识这个人，从而接触其他人。老大爷拿了五块钱，给后勤这个小领导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就离开了。

小领导拿腔拿调：“那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姜城笑：“大哥，其实我不是找工作的。”

小领导：“！！！”

这他妈耍人玩儿，正要发火，就听眼前的高壮汉子说：“这不是改革开放了吗？国家都允许老百姓做点小生意了。而鹏城又是走在最前列的地方。我就想过来跟着喝口汤。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就没跟大爷说实话。”

“我们不卖给个人，再说你一个人能拿多少！”小领导不耐烦的摆手。

姜城客客气气，装作诧异的问：“谁跟您说我是一个人？我们十来个兄弟呢！实不相瞒，我们拿货也绝对不拿小数儿。我晓得您的东西不愁卖。但是您作为厂里的一员，能为厂里拉来单子，我相信厂长什么的也得高看您一眼吧！其实我原来也在家乡的小厂子干过，晓得其中的道道儿的。咱们其实都是双赢的事儿，何乐而不为。您说对吧？”

不得不说，这个话还是很踩人心的。

姜城：“当然，您跟厂里的领导提了，我这边也不会让您白忙活。”

小领导果然迟疑起来，他说：“你能拿多少钱的货？”

姜城笑了笑，比了一个“四”。

小领导：“四百不行，这……”

姜城失笑，他说：“大哥，我们十来个兄弟，要是只有四百还出什么门？”

小领导惊讶的睁大了眼，说：“四四四、四千？”

姜城点头：“也不瞒您，您们几个兄弟，都在跑各个厂子，谁先谈下来……”

“大兄弟你等我，我现在立刻去找副厂长！”小领导立刻站了起来，他说：“我现在就去给您张罗！”

四千块钱的货，一般人根本拿不了。

他被姜城虚构的十来个兄弟分开跑唬住了，生怕这大单子被人抢去。就算是只有一锤子买卖，能一下子拿四千块钱货的人也少。要知道，城里的百货公司也不会一下子拿这么多。

他们厂子哪里嫌弃钱多哦。

小领导很快的找来了与自己关系好的副厂长，这种事儿，肯定是要找自己这一国的。他们这个厂子不算大，副厂长一听有着好事儿，也是匆匆过来。

“你好你好！我是厂里的副厂长……”

姜城也不敢说，自己看人多么准。但是他现在已经在能力范围内让自己看起来最强大，不管是不是虚构，总是会让人忌惮一点。

确实，小领导还专门提了他们十来个兄弟这事儿。

不过这些，副厂长不感兴趣啊。

他热情：“听说您对我们的手表有兴趣，我们这边出厂的手表可是……”

这位副厂长彩虹屁吹自己就没待停歇的。可以一个真心想卖，一个真心想买，那么就相当的和谐了。

“……您要是拿货，四千，我给你二十块钱一块，就跟你手里这个一样的品质。实不相瞒，要不是您拿货多，我是不会给你这个价钱的。你从外地来，应该也知道现在手表的行情。”

姜城当然知道，但是他没想到利润这么大，不过姜城倒是不动声色，他轻轻的点了点桌面，说：“不能在便宜一点吗？”

“这个就很难了，我给您的，真是实在价钱。”

“如果，我追加呢？”

姜城：“我拿五千的货！”

副厂长：“！！！！！！！”

这下子，他是真的更加相信他绝对不是一个人了。谁家能有这么多钱啊！

“十八！我给你十八！这个价钱，真的不能再低了，你就算是再追加，我也不能更加低了……”

副厂长十分勉为其难。

姜城：“既然您是个干脆的人，我也不做那娘娘唧唧的，就这么说定了。”

双方很快的就商量好，他说：“这个都是没问题的，但是咱得说好，我今天必须拿货走的。”

副厂长：“这个没问题，我把货先调给你。”

本地人的货，他可以暂时等几天的。而且，商场那边的手表也确实不咋好卖的。而且是越卖越差，也不知道是怎么干的。

做生意就是这样，双方都有诚意，很快就可以敲定。

两方商量好了货物，姜城假模假式的出了门，其实他只是回到小院儿，很快的提着自己的编织袋，又重新回到厂子。凑个整数儿，姜城拿了三百块手表，同时也交上了五千四。

虽说姜城觉得这样的厂子不太至于骗人，但是却还是逐个检查了一下，他毫不掩饰：“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拿着大伙儿的钱。不敢胡来，不然他们能捏死我。”

副厂长：“……”

双方很快的交割好，副厂长亲自送姜城出来，姜城拐弯趁着没人看见，从包里拿出两条红梅，交给了副厂长。

副厂长：“！！！”

姜城笑：“就是点心意，说不定过段时间还要来麻烦你的。”

副厂长心领神会的收下，拍拍他的肩膀，说：“下次来，哥请你喝酒。”一时间更加的亲厚，他不仅给厂里办了事儿，还拿了礼，自然高兴。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这下子，好像是更亲切一点了呢。

手表不像是其他东西，东西小，不明显。

姜城这次出门几乎是带了家里所有的钱，这次换了手表，他也没有停歇，并没有计较浪费的四毛钱住宿费，反而是很快的来到火车站。

虽说他虚构了十来个兄弟，但是难保那家人见财起意。

工厂不至于，可是个人就不好说了。

正是因此，他直接来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就走。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回京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