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一条大蛇

这年头,一般做客都不会选择饭点儿，毕竟，都不富裕。

但是，总归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懂事儿”，像是老花就属于那种极度不懂事儿的，饭点来不要紧,还不提前说一声。这可真是绝无仅有了。

一路看着姜城领着老花过来的村里人咋舌不已,心里直嘀咕,不过唐妙倒是还好的,她这人从来不拘泥于这样的小节。虽说突然来客是有点手忙脚乱,但也不至于太措手不及。

毕竟，她今天是做了野鸡的。

也赶巧了，若不是唐妙存着给自家男人孩子多补补的心思炖了鸡,一般人家遇到这事儿,真是要抓瞎了。

可虽说一只鸡也不算少,但是唐妙还是拿出四个鸡蛋,又洗了点野菜,剁的碎碎的,摊了一个大大的鸡蛋饼。随后又把早上剩下那两个两掺的饼子切成小块，一并烩入了鸡汤里。

她又翻炒了几下,盖上锅闷了一会儿。

这个时候，老花也把自己带的东西拿出来了，他说：“嫂子，来,这您收着。”

唐妙一看，竟是一刀肉，一刀极好的肉，肥多瘦少，正是最喜迎人的。只一眼看过去，没有一斤差不多也是七八两了。一般做客来说，这出手真是很大方了。也难怪，他不顾及是不是饭点儿，说来就来，人家是有底气的。

“还有，上次不是跟你们说了瑕疵布吗？哎，你说巧不巧了，我晚上回去一问，正好赶上新到的，还真有。我就赶紧拿下了。这不，看嫂子挺急的，我也就没耽搁，这两天忙完了赶紧给你们送过来了。”

他又将自己准备好的布拿了出来，一条灰色的棉布，摸着手感极好，十分柔软。还有一条天蓝色的布，这布更大一点，只是一细看就能看出，有些地方挑染的不太好，瑕疵的颇为明显。

除了这两块，他嘿嘿嘿着拿出了第三块，这一条是墨水蓝的，不过还咋地就能闻出一股子霉味儿。

老花：“这条灰色的棉布是一米乘两米的，缺点也有，你们看，好些地方都损了，基本难做成年人的衣服，小孩子的话，做个背心裤头倒是行的。这条天蓝色的是一米五乘两米的，缺点你们也看得到，没染好。不过这种布，你们晓得的，有点问题不耽搁用的。不是内部人士买都买不到。另外是这个，这块问题大点，这是一米五乘三米的。男人做衣服都成了。可惜就可惜在运过来的时候受了潮，这不，这上面的霉点太大，还不知道能不能洗掉。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哪个，反正我都带来了。你们要是要，我成本价给你们。”

唐妙摸着三块布，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就抬头说：“如果我都要，可以吗？”

老花意外的看向了唐妙，不过他也说：“嫂子，这布虽然是瑕疵布，但是你都要也不少钱的！而且，这块大的好些个霉点，可未必洗的掉。”

唐妙笑：“我晓得的。”

她问：“这些多少钱？”

老花：“我实话跟您说，我姐就是供销社卖布的，这些成本价不要票也四块五了。”他也解释：“主要是东西多。”

唐妙点头，她虽然昏迷了三年，但是三年前又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这东西的行情，四块五一共七米布，其中有两块还是一米五宽的，这果然是内部价钱了。

“你四块五的进价，我不能让你不赚钱，再说你还拿了那一大块肉呢！”姜城一看就看出媳妇儿的意思，既然她决定了，他便立刻开口。

老花：“哎不是，谁做客不带礼物的？布我跟你要钱，但是肉可不成！”

两个人商量推拒起来，唐妙也不留下了。

她很快的来到外屋，留下姜城与老花你来我往，她盛了一碗鸡肉，不过倒是把切碎的饼子扒拉了出去，只留鸡肉鸡汤，她说：“小狼，你把这个给你爷奶送过去。另外跟你爷要点茶，不用多，够个一次两次就行。”

小狼吞咽一下口水，说：“好。”

“去吧，他们问起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小狼很懂事，哎了一声，双手捧着碗就去了大房那边。

唐妙将鸡肉满满的盛了一小盆，又将鸡蛋饼端到桌上，做好一切，叫姜城：“阿诚哥，叫老花兄弟过来吃饭。”

此时两人一道从里屋出来，老花搓手：“嫂子你太客气了。”

唐妙：“应该的。”

几人刚坐下，就看小狼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想来也是着急吃饭了。不过他也记得正事儿，将小纸包交给唐妙，说：“娘，茶。”

唐妙点头，收起来让小狼洗手坐下吃饭。

姜城：“老花，你来我家就别客气，不吃饱可别放筷子。”

老花：“我是那客气的人吗？”

他的筷子果然飞快的冲向了鸡肉，虽然今天的主食差了点，是红薯面儿饼子，但是炖鸡锅里蒸出来的，那味道可不一样。老花吃的比谁都欢，真不见外、他又夹了鸡肉里的饼子一口，瞬间眯上了眼。

这饼子好一些，该是两掺的，饼子泡在鸡汤里，饱饱满满的，一口咬下去，鸡肉的鲜香让人齿颊留香。

这中午的一顿饭吃的爽快，到最后，竟是只剩半个红薯饼子和一丁点鸡汤，姜城索性都给吃掉了。他们家屋里地方小，也不讲究，唐妙索性将饭桌搬到了院子里，虽然还是春天，但是中午太阳暖洋洋的照的人舒舒服服，唐妙烧了一壶水，用碗沏上了茶，让两人边聊边饮茶，如此也是轻松惬意的。

她将外屋的锅碗打点了一下，寻思也不好将人扔在院子里，自己反倒是陪着孩子休息，想一想，说：“我去西山下挖菜，你们坐着啊。”

往日中午小狼和小棠棠都会睡一会儿的，不过今日家里来了客人，两个人也都睡不着。小狼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很想听他爸和这个老花叔叔说一说男人的事儿的，因此搬了一个小板凳也坐了过去。

不过小棠棠是小女孩，倒是不好奇了，她牵着唐妙，软糯道：“妈，我要跟你去挖菜。”

唐妙琢磨小闺女中午吃的也不少，出去消消食儿也好，索性领着她出门。

母女俩提着篮筐出门，中午的时候家家户户吃完饭都要午休一会儿，他们家住的也算偏僻，倒是没见着什么人。

小棠棠被唐妙牵在手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奶音快乐说：“有一次，我和小鱼姐姐挖菜，还发现一株草莓呢！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我们两个人分啦。”

唐妙：“那小棠棠很棒棒呀。”

小棠棠小嘴儿抿了起来，开心的头发梢儿都带着喜庆劲儿。

唐妙：“小棠棠不用挖菜，你在妈妈身边等我就行。”

小棠棠：“我可以帮忙的呀！”

“小棠棠刚吃完饭，这样弯腰会不舒服的，妈妈是大人才不怕的。”唐妙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再想自家小闺女现在的生活，觉得真的太亏待她了。

她将小棠棠牵到一块石头旁边，说：“来，坐下等妈妈。”

小棠棠嗯了一声，很听话，她就是知道，听妈妈的话，什么都可以有的！因为她妈妈是仙女！大仙女！

小棠棠坐在石头上，两个小腿儿晃荡来晃荡去，小黄毛儿随着微风轻轻动，她歪着脑袋看她妈妈麻利儿的动作，笑眯眯：“妈妈……”

还不等说什么，不经意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脚边一条粗长的蛇，她嗷了一声，叫：“妈妈救命！”

唐妙一回头，就看到蛇已经探头，正对着她闺女呢！她瞬间肝胆欲裂，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她手里的木铲直接飞了出去，蛇被打中，往旁边一倒，唐妙飞快的上前，捏住蛇的要害位置，咣咣往地上使劲儿摔了两下，随后又捡起一块石头，啪啪的砸。

等她回神，蛇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小棠棠呆呆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她，母女俩一对眼儿，小棠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有蛇！呜呜呜！好可怕的大蛇！会吃人的大蛇！我害怕！”

唐妙赶紧抱起孩子轻轻的拍她的背，说：“小棠棠不哭呀，不怕不怕，有妈妈在呢。你看，大蛇都被打死了，不怕不怕哦！”

她抱着闺女晃了晃，又揪揪她的头发，说：“揪揪毛吓不着，揪揪脸吓不点。小棠棠不怕呀。小棠棠不是看见妈妈把蛇打死了吗？对不对？”

小棠棠哭咧咧的趴在唐妙的肩膀，说：“嗯，打死了！”

“死的就不怕了，对不对？”

小棠棠安静了一下，小小的声音，奶悠悠的：“死了给爸妈吃肉。”

唐妙：“………………………………”

她抱着闺女将蛇捡起来，扔到挖菜的筐里：“回去吃肉，把它吃了，小棠棠就不怕它了。”

“不怕！”

其实也别说小棠棠害怕了，这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见了，大抵都要吓个够呛的，这条蛇竟然足有女人的拳头粗了。虽说这年头蛇不少，但是这么粗的，倒是很少会下山了。

山下一般有的就是一些细细的小草蛇。

唐妙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篮筐，两个人一同回家，刚进门，姜城就看到闺女脸上挂着大大的泪珠儿，他立刻蹙眉起身：“出什么事儿了？”

唐妙放下筐，说：“遇到蛇了，小棠棠吓到了。”

姜城赶紧把闺女接过去，心疼极了：“棠棠不哭哦，谁欺负我们家小棠棠，爸爸就揍谁。好不好？小棠棠不害怕！晚上煮个鸡蛋给小棠棠吃，让小棠棠压压惊，好不好？”

小棠棠小小声：“好。”

小狼也很气愤了：“打死坏蛇！”

唐妙：“我已经打死了。”

她把筐侧过来给他们看，这一看，老花一口呛着了。他飞快的放下茶碗，一下子扑到了筐边儿，动作快的不像话！

“这蛇真大！”

唐妙想到了那日他看到野猪肉的状态，那是何其相似。

果然，老花抬头，义愤填膺的说：“小棠棠，你这条蛇这么坏，竟然欺负我们可爱的小丫丫。我们不能饶了它，对不对？”

小棠棠迷茫小脸蛋儿：“妈妈已经把它打死了呀。”

老花：“打死也不算完，还要惩罚它！那个，老花叔叔帮你惩罚它好不好？老花叔叔最会惩罚坏蛇了！”

姜城&唐妙：“……”

小棠棠抓抓自己的小肚皮，歪头想了想，说：“你想要蛇呀？”

小奶音软糯的甜死人！

老花：“……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精吗？”

他默默望天，随后立刻说：“对啊，不过叔叔不白要，今天的布，叔叔都不要钱。另外，叔叔明天再给你们送一个暖瓶和一罐子麦乳精，你看成不？”

他虽然看似是跟小棠棠说，但其实是说给姜城听的。

他这么跟小棠棠商量，其实是看出姜城和唐妙心疼小闺女，他这也算是借由这一茬儿缓解一下孩子刚才的惊怕！他自己虽然没孩子，但是他哥哥姐姐家都有，顶会哄孩子的。

“我不管的呀。”小棠棠歪着小揪揪，说：“我们家小事都是爸爸妈妈做主，这个是小事。”

老花顺口：“那大事儿你做主？”

小棠棠竟然认真点头：“大事儿是我跟哥哥做主。不过，我们家从来没有发生过大事儿！”

老花好悬一个劈叉，又当众出个丑。

他抓头发，再次发出震撼心灵的疑问：“谁这么坑孩子？”

姜城笑，比了个口型。

这是当初唐妙还没醒的时候，他哄两个孩子的，没想到他们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笑着说：“行了，你要是看中了你就拿走，但是就别又送布料又送什么暖壶了。一条蛇……”

老花截断了姜城的话，“哥，这可不是一条蛇的事儿，你这条蛇这么大，蛇胆想来也是大的！不说旁的，去药店能卖多少钱，你自己打听一下就知道。他们药店往外卖，至少也要百八十的。我估摸着收的成本也得五十。不算这蛇肉，就是蛇胆，就值这么多钱了，你看看你这条蛇肥的，肉不是钱啊！而且，这玩意儿哪里是说能有就能有的？有钱都买不到！不瞒你说，蛇胆我还真有大用处。你帮了弟弟我。我也不能让你吃亏。也对，我给你送什么暖壶，就你家这样的，暖壶也不实用。你家缺粮食。这样，今天的布钱，我一分不要。我明天再给你送些粮食和其他的东西过来。”

老花既然这么说，姜城也不推拒了。

他说：“那成。”

老花感慨：“哥，当初你在部队就救过我，现在又帮我们家一次，你说你是不是就天生是我的贵人啊。”

姜城一脚踹过去：“滚边儿拉。”

老花嘿嘿的笑，他又逗小棠棠：“那我可把欺负你的坏蛇带走啦！不过你也不怕没肉吃，明天老花叔叔再给你送别的好吃的。”

小棠棠小手儿扭在一起块儿，她轻轻说：“其实，我不吃蛇蛇的。”

所有人一愣，姜城和唐妙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小棠棠真的没有夹过蛇肉。

她对手指：“其实，我怕怕，不敢吃。”

小小的小丫丫因为自己的胆小而不好意思，姜城与她额头对着额头，说：“就算不吃蛇，我们小棠棠也不是个胆小鬼。这点一点也不重要，吃蛇没有大胆，不吃蛇也不是小胆子！小棠棠又乖又可爱，就是好孩子。”

小棠棠小嘴儿又珉起来了，笑盈盈的，很开心。

唐妙此时已经洗过手，她把小棠棠接了过去，说：“来，孩子给我。”

她又问小狼：“小狼要不要跟妹妹一起午睡？”

小狼看看爸爸和老花叔叔，又看看妹妹期盼的小眼神儿，没有纠结，果断：“要的。”

唐妙将两个小的抱进了屋，院子里又重新归于平静。

老花：“哥，你家孩子教的真好。”

姜城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他说：“其实，也没教什么。前几年过得苦，孩子自己就懂事儿了。不过，我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两个好孩子。”

老花若有所思，点头：“对，孩子是最重要的。”

“对了，你那边还倒腾东西吗？如果倒腾的话，我今晚上山转悠转悠，明天你带回镇里卖。”

老花立刻：“当然要啊！这玩意儿哪嫌多啊！”

姜城：“那行，明个儿我给你弄点野味儿你捎回镇里。不过，你多少小心点。”

老花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儿。哥，我也跟你交个底儿，没那个金刚钻，我敢拦那个瓷器活儿吗？别说咱们这儿地大物博管的松，就算是真的被投机倒把办公室抓到，我也不怕啊。实话跟您说，我今个儿被抓进去。明个儿就能有人给我捞出来。那你看，我弄蛇胆这种东西干啥呢？还不是为了送礼？”

老花虽说也说了不少，但是倒是没把更多话交出来。他走哪路子的关系，更是一字不提的。

不过他这么一说，姜城倒是安心不少，他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姜城看见屋里还有一只兔和一只鸡，索性都给老花装上了，说：“拿回去吃。”

老花：“这那行，哥……”

姜城：“别跟个娘们似的，明个儿你收购，我可就按照正常的卖了。再说你自己自己载走，也省了我借驴车去镇上，我可省事儿多了。”

老花：“那好吧。”

村里有个啥事儿，大家多少都能听到些风声，像是姜城家来人的事儿，好些人都看到了，下午干活儿的时候自然问起来了。姜城也没瞒着，家里有些东西，总要有个正常的来路的，他说：“那是我原先的战友，许久没见，他现在也退伍了，就过来看看我。”

“那你那战友也挺不讲究的，饭点儿来人家家里啊！”也不知道是谁问了这么一句，其实也是试探，看看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虽说，这东西也落不到自己手里，但是人总归是好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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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城眼神闪了闪，说：“可别这么说，人家带了肉来的。再说，还有布呢！”

这么一说，众人皆惊！

大手笔啊！

姜城眼看大家艳羡的神态，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对了，最近家里孩子去西山下玩儿小心点，今个儿中午，我们家孩子被蛇吓个够呛……”

一番话下来，果然大家立刻又被这事儿转移了注意力。虽说蛇不一定有毒，但是有没有毒，这还不是看个运气？这么一想，立刻就议论起这事儿，琢磨以后可得小心了。

毕竟，谁家没有孩子呢？

眼看大家被分了神，姜城倒是琢磨起晚上上山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