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程鸢兰发现了程竹的动作,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

白银抬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程竹收回视线，抱着石头往她面前推了推，似乎是想问她要做什么。

程鸢兰立即被转移了心神,放下还没完成的雕刻，抱着工具走了过来。

而白银的视线则转向了后方茫茫的天际边。

在旁人听不到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安静躺着的怪物们纷纷向着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程鸢兰似乎感觉到大地有些颤动,抬头看了眼，发现面前的两人都巴巴地看着她,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上。

这块白色石头比程竹先前带回来的那块还要更大一些，白银那块则几乎有他本人高了,做棋子绰绰有余了。

带着石头到院子中，她拎着锤子凿子开始敲石头，她敲的很细致，一小块一小块的石头落下来，很快落了一地。

程竹惊愕地去看她刻的东西，却发现怎么都看不出形状,他弯腰将被凿掉的小石头都捡了起来。

程鸢兰笑了笑，拿过他手中的小石头，又细细打磨了一下,最后拿出打磨石，对着小石头开始细磨，一直到浑圆光滑为止。

很快,一粒一面平一片凸拇指大小的小石头就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程竹摸着圆润的小石头，突然蹦起来将自己的盒子抱了过来，因为装了太多东西，此时不大的盒子已经快要装不下了。

这里面有巧环九连环小方块还有上次捡到的石头，最下层铺的是先前挖洞的时候捡到的奇怪小玩意。已经装了满满一盒，石头太大快放不下已经堆叠起来了。

程竹将刚打磨好的小石子往盒子缝隙中塞，刚好可以放得下，他一脸开心地弯起了眼睛。

程鸢兰摇摇头，继续凿石子。

围棋需要黑白子各一百八十个，要全部凿出来再全部打磨成功非常耗费功夫。

她招招手让白银过来凿石子。

“沿着斜边轻轻凿一下就出来了，大小与这个相似就可以。”

白银谨慎地接过工具，前两下没有掌握好力道，几块大石落了下来，他呆了呆，有点不敢下手了。

“没事，再试试。”

他这次更小心了，力道轻到了极致，结果又什么都没有凿下来。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程鸢兰，手指僵硬地捏着工具。

程鸢兰感觉他似乎快要哭了，赶紧道：“没事没事，下一次肯定就好了。石头还有很多，慢慢来。”

说着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我教你。”

白银个子很高，足有一米九，先前因为太过瘦削，整个人就像是一根竹竿一样，还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竹竿，最近终于养出来一点点肉，气色看着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更加精神了。

程鸢兰这个身体将近一米八，比例非常好，但是此时从后方围住他，看着稍微有些怪异。

白银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程鸢兰身上一直冰凉凉的，是机械特有的质感，但是却没有什么味道，她每天都会保养一下自己的外壳，擦得干干净净。

“你注意感受一下这个力道。”程鸢兰道，握着他的手轻轻敲在石头上，一粒石子落了下来，她松开手接住石子。

“你来试一下。”

白银再次上手，这一次的力道非常之精准，与她先前那颗几乎一模一样大小的小石子被敲了下来。

“很好，就这样。”

夸了一句后，她开始打磨石头。一粒一粒，石粉扑簌簌地往下落。

程鸢兰见状赶紧找了个盆放在下面接着，这东西有点用处。

见她又在磨石头，一直在摆弄自己收藏品的程竹这才明白过来，这次的新东西就是这些小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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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将放进了盒子的那颗拿了出来，然后蹲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磨石头。

白银在熟练之后，敲石头的速度相当快，几乎一会功夫地上就堆了一片，那一块大石也只剩了一半。

程鸢兰让他先停下来，她想了一下，指着地上的石粒对他说道：“你数一下有没有一百个。”

正常人就算是失忆了，对这些简单东西也会有身体记忆和条件反射。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的要求之后，白银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蹲下来开始数数。

程鸢兰将视线放在还专心磨石头的程竹身上。

自从昨天啊了一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了，仿佛那一声只是他们的幻觉。

这些棋子磨好后，可以先教他数数。

三人一晚上一直坐在门前磨石头，盆里落了一盆的石粉。白色石子全部磨好后程鸢兰才发现程竹的手指都红了，有血丝渗出来，但他却丝毫没在意地继续干活，若不是白色上面出现的红色痕迹太显眼，她差点就没发现。

自责地拉着他到水边好好洗了手，又撕了一块布条将他的手指缠上。

“好了，在你的手好之前，什么都不要再做了。”

程竹举着被包扎的手指，布条被缠成了一个蝴蝶结，他揪了一下蝴蝶结，发现差点被自己拉开了之后，赶紧收回手，脸上的表情相当开心，完全没有在意受伤这件事。

毕竟这么小的伤口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几乎可以说是不存在。

但包着手的蝴蝶结很好看。

之后他就一直坐在一边翘着手指玩华容道，不时抬头看一眼身旁的两人。

小球还在屋前飘着。

磨好了一堆石头，天早已经黑透了。今晚没有风，也没有虫鸣鸟叫和水流，外面一片寂静。连小球运转时细微的嗡嗡声都能听到。

程鸢兰将一堆石子泡进了水里，收好东西后催促着两人去洗漱睡觉。

这一夜一直很安静，安静的太过了，她感觉仿佛是被关在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罐子中，罐子被密封着，连空气也被抽干一样的安静，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程竹还睡在自己的小床上，床被从卧室里拖了出来放在客厅，可以让她一眼就看清楚程竹熟睡的样子。

先前白银在她的催促下躺进了休眠舱，此时两道轻微又均匀的呼吸传入耳中，她看着两人又看了看屋中的一切，这才终于安心地进入了休眠模式。

机器人不需要睡眠，只要能源充足就不会觉得累，哪怕她的大脑一直在运转。只是思考太多的话，能感觉到头部的零件有点升温，这时候就必须要停止运转一会等待冷却，也就是要休眠。

天亮的很早，程鸢兰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看了看豆芽，叶子葱绿，可以种下去了。

没有吵醒熟睡的两人，她走到门前伸了个懒腰，但是刚出去，她就呆滞了片刻。

只见在院子中，悄无声息地立着七八块黑色的石头，石头都不很大，只有半人高，但是数量很可观。

昨夜她休眠的并不安稳，隔一段时间就醒来一次，当时却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动静，昨晚一直非常安静。

她在石头周围转了一圈，没有脚印没有爪印也没有任何拖动的痕迹，最有可能就是有会飞的东西把东西放了下来。

可是先前出现过的那只鸟明显是小体型的动物，绝不可能拖动这么多石头。

抬头看了一会，她转头进屋，但才刚转头，就发现白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门前看着那些石头。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同时又有些诧异。

程鸢兰心中一动，刚刚那一丝的不安被按下去。

这些怪物，不会真的能听从他的命令吧？

昨天白银没找到黑色石头时表情一直很沮丧，如果是他驱使动物去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她心中依旧有很多疑问，他是怎么驱使怪物的，一个哑巴，难道是靠意念精神力之类的。

但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世界应该没有这种东西。

或者是那些怪物能感应到他的想法，主动做了这些事。

看着一堆石头，她突然觉得，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也说不定。

倘若可以驱使那些怪物帮忙。

白银没有上前，他表现得就像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样。

程鸢兰也仿佛没看到那些石头一样，只是道：“今天要先把豆芽种下去，这些等晚上再说。”

说着就进屋去端豆子。

白银转身跟在她身后进了屋。进屋前他又抬头看了眼后方。

只见天际有一只巨大的鸟，但是那鸟的颜色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若是不仔细看继续发现不了。

两人端豆芽的时候程竹就醒了过来，他手上的蝴蝶结经过一夜已经散开了，透过散开的布条可以发现昨天的伤口几乎已经痊愈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坐在床上试图将布条再缠回去，但他不会打蝴蝶结，单手也不方便，缠了一会越缠越乱。他有些不开心地捏着布条爬起来，看到一堆石头后，好奇地将之当做玩具爬上爬下玩了一会，就跟在两人身后去了地里。

到地头后他将布条递给了程鸢兰，然后又翘起了手指。发现他手指已经全好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程鸢兰笑了笑，将布条缠在他手腕上又打了个蝴蝶结。

程竹瞬间开心了起来，表示自己也要帮忙。

豆苗非常细嫩，三人蹲在田间忙活了一整天才全部种完。

等到终于从地里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阳光西斜，程竹打了个哈欠，程鸢兰这才察觉到两人竟然跟着自己忙活了这么久，她是机器人感觉不到累，也不会觉得腰酸背痛，可是程竹竟然也一直弯腰蹲着，没有闹也没有跑开，一直认认真真地帮着干活，她立即将程竹抱起来。

“累了没有？赶紧回去休息一下。”

然后回头对白银笑了一下：“你也辛苦了。”

到家给两人冲了两杯糖水，程竹抱着大碗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等两人喝完后，程鸢兰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可惜储食柜太大，一时半会没法弄过来，不然就能给你们做点东西吃了。”

程竹的眼睛亮了亮又暗了下去。

一旁的白银眨眨眼。

程鸢兰一直留意观察着他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卑鄙，一直试探着，其实她可以光明正大的询问。

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次能确定，她就直接问。

昨天磨好的白子浸泡了一夜，倒掉水在地上铺开，石子上的水很快就干了。因为打磨的很仔细，摸上去圆润又光滑。也因为泡了水的缘故，摸上去凉凉的。

三人坐在门口地板上。程竹对这些石子爱不释手，一直捏在手中把玩。

程鸢兰趁机道：“我教你数数吧。”

程竹抬头。

将石子按照数字一堆一堆地摆好，她开始教程竹数数。

这个世界的的文字和前世不共通，不属于她所认知中的任何文字，似乎是完全不同的文明。对数字的写法也不一样，但是念法算法类似，也非常简洁。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她心中有些失落，华夏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再也看不到有些可惜。

她点着一堆石子，数着数量给程竹念一二三四，教他一加一等于二。

程竹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程鸢兰在教的时候，他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直认真听着。

简单的十个数字，程鸢兰教了有半个小时。

程竹始终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学会了没有。

她把一堆石子又重新放在一起，然后伸出手对他道：“我现在要两颗石子，你给我拿两个。”

程竹眨眨眼，看着一堆石子，然后很自然地捏了两个放在她手中。

程鸢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喜悦和自豪，自家孩子果然是最聪慧的，教一遍就会。

收起了两个，她再次伸手：“再给我五个。”

程竹熟了五个给她。

第三次要了十个，这一次程竹的动作慢了一点，但也非常准确地数了十个给她。

程鸢兰瞬间抱起他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你真是太棒太聪明了。”

坐在一旁的白银，也默默地数出了几颗石子，在程鸢兰将程竹抱起来时，又默默地将石头给推回了那一堆里。

忙完了之后，程鸢兰才有时间去看那些黑色石头。

这些似乎都是大号的黑色鹅卵石，本身表面就非常光滑。地上还散落着不少黑色小石块，估计是将石场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这么多。

没有说其他，她带着两人继续雕刻石子。

这一次没有让程竹碰，怕他又伤到手，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地抱着一块磨石没松手。但程鸢兰一直注意着他的手指，在发现手指再次泛红之后，就赶紧夺走了他手里的东西。

没有程竹帮忙，做黑色棋子的速度稍慢，弄完后天色比昨天还要更晚一些。

没有计时器，也不知道到底几点了，只能通过月亮的位置大致确认应该是晚上十点左右。

等程鸢兰收拾完之后，程竹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将他抱回了床上，这一晚上程鸢兰完全没睡。

她还惦记着白日里对白银说的那句话，于是待两人睡着后，她一直躺在门口看向外面。

储食柜很大也很重，那些怪物要将之带过来不可能不发出声响。

时间慢慢到了后半夜，月光很明亮，月下的垃圾山静谧安逸，回到这里之后就很少遇到老鼠，也没有蟑螂，这里一直很安静。

但是这么安静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风声，空气被煽动的扑簌声。

视线上移，她突然看到了一双巨大的翅膀，那是一只长得非常奇特的动物，它的身形很宽阔，有点像是大象，四肢粗壮，通体青灰色，但在背两侧却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翅膀煽动的频率很低，它双脚轻轻点在地上，翅膀扇动后猛地向前滑动一长段路。它似乎飞不起来，但速度并不慢，不过片刻就从垃圾山上轻巧地落了下来。

那只巨大的储食柜就被它驮在背上。

落下后，从储食柜后又探出两个脑袋，这两只很像是猴子。

这几只落在院中之后，看到程鸢兰躺在屋檐下都有些迟疑，一时间不敢上前。

程鸢兰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察觉到，但耳朵却依旧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长着翅膀的动物让储食柜顺着翅膀下落，那两只猴子在旁边扶着，全程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确定东西放好了之后，猴子爬回了动物背上，翅膀再次煽动，几只静悄悄地离开了门前。

待动物消失之后，程鸢兰猛地坐了起来。

这些动物表现得很有灵智的样子，知道不惊动她，看到她时会迟疑。

先前实验室动物发生□□时，那些动物表现的完全没有任何灵智只知道杀戮破坏。但她现在遇到的这些，全都非常聪慧乖巧，没有任何攻击性。

坐在门前看着储食柜很久，脑海中思绪纷乱无比，不知不觉天蒙蒙亮了。

白银和程竹陆陆续续起床。

程竹看到储食柜突然出现后，第一反应就是抹嘴，然后窜上去开门查看里面的食物。之后拿着一包肉兴奋地看向程鸢兰。

他似乎没有怀疑过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昨天还夸赞他聪明的程鸢兰，这时候又想说一句这个孩子怕是个傻的。

倒是白银抿了抿唇，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没动。

程鸢兰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恢复记忆了么？”

白银茫然地看着她。

“你可以命令那些动物。”这句是肯定句。

“你们是怎么沟通的？你可以确定那些动物没有危险么？我不希望这里遭受到任何破坏和袭击，否则我不介意拼上性命杀了它们，也不介意杀了你。”程鸢兰声音冷硬地说道。

说这些只是希望白银知道，她很在意这里，也很在意现在的生活。

白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不安地想要解释些，但是发不出声音，只能憋红了脸。随后他拼命敲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痛苦。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程竹从储食柜上跳下来，然后挡在了他面前，仰头看向程鸢兰。

那架势就像是要保护白银一样。

这次换程鸢兰愣了。

程竹抓住她的手摇了摇，转头又拉住了白银的手，一手牵着一个。将两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程鸢兰叹了口气。

“行吧，我只是说说而已，别担心。”

她自然不可能杀掉白银，从最初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何况对方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认同了白银的存在。

发现自己的猜测成真，她想了很多，好的坏的，全都思考了一遍。

她是见识过那些怪物吃人的情景，程竹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说她现在在这个世界的精神寄托就是程竹，如果程竹出事，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似乎找不到什么存在的意义。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有时候她会想，如果那时候没有遇到程竹，而是独自一人继续上路，也许某一天，她就会选择拔掉自己的能源石，永远沉睡在垃圾中。

“对不起，刚刚的话说的重了点。我只是有点担心。”

程鸢兰很郑重地跟白银道了歉。

白银再次不知所措地摆手。

随后程鸢兰继续道：“当初基地自毁，我记得有很多怪物都没有逃出来，它们是怎么存活下来的，现在活着的还有多少，你确定自己能全部控制得住吗？”

白银不记得基地的事，但是后面这句他听明白了，朝她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让它们都过来，我想看一下。”

白银愣了一下，但还是又点了一下头。

程鸢兰握了握拳：“现在就让它们过来吧。”

这是肯定语气，所以白银这次没有其他反应，向前走了两步，接着张开嘴朝着天边似乎是大吼起来。

但在程鸢兰的视角只是他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传出来。

站在他旁边的程竹捂住了耳朵，像是被吵到了似的。

声波？

他的呼叫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才停下。

程鸢兰看向四周，什么都没有，但不过两分钟，就突然感到了强烈的震动。

接着先前见过几次一直在附近徘徊的猫蛇鸟全都从垃圾山上冲了下来，在与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排靠在一起。

天空很快飘来一片云，云越来越低，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云一样的白色大鸟，后面还跟着一直蓝色大鸟。

再后方的是巨大的恐龙，昨天见过一次的长着翅膀的象，浑身尖刺的牛，另外一些是实在找不出什么动物做参照的怪异动物。

远处依旧有声音不停传来，显然还有很多正在赶来的路上。

程鸢兰的脸色变了又变。

竟然有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