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两人刚吃完营养液,程鸢兰并不打算立即动用储食柜里的食物。

程竹上次吃过米饭，看到柜子里的大米之后,舔了一下嘴唇，立即伸长手臂将里面足有二十斤的大米抱了出来，然后仰着头看她。

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程鸢兰问道：“想吃米饭了？你这两天吃了很多东西，不会撑着吧？”

说着又揉了一下他的肚子。

程竹掀开衣服,让她看自己干瘪的小肚皮。

真的是干瘪,能清晰地看到两侧一根根的肋骨。做实验时抽了不少血，甚至还被割下了一块肉,只是他体质原因恢复的快，待将他救出来时,身上的旧伤已经好了大半，看不出来先前的痕迹。

可那瘦骨嶙峋的身形还是让人心疼。她好容易才给他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了。

“好，我现在做。”

毕竟是家用型机器人出身，程鸢兰自己不认识厨房这些厨具，身体记忆还是记得的。只是经过近百年发展，厨具变得更高档了,使用起来也更方便。

这个灶台是一体的，被整个镶嵌在墙体上，爆炸的时候是从墙上炸开,现在墙上有一个大洞，但是下面做饭的地方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只是很脏,需要清理。

水槽的水管断了，水并没有大规模洒出来，只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有了营养液之后，人类对水的需求就减少到从前的一半。飞船上存储的水源不是非常多，地下城堡中有过滤地下水的装置，洗漱都在那边。

因为墙体被炸开一个洞，程鸢兰也看到了洞后面放置的储水装置，那是个很大的罐子，目测装个几十上百吨不成问题，似乎还有过滤装置。哪怕开关处出现问题，也有阀门挡着，不会直接一次性倾泄出来。

她现在恨不得将这里所有东西都给搬回家，家里什么都缺。

招呼程竹端个小盆站在水管前接水，然后让男人过来一起收拾灶台。

男人走过来后，非常利落地长臂一扫，台子上的所有垃圾就全都被撸到了地上，厚重的灰尘瞬间飞扬了起来，仿佛起了雾一般。

雾弥漫到程竹手中的小盆里，还没聚集起一层底子的小盆就被灰尘覆盖了。

程竹打了两声喷嚏，捧着盆跑到她面前让她看。

程鸢兰无语片刻对男人道：“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

男人眨眨眼，那双跟程竹无比相似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她，手垂放在身侧，身姿依旧挺拔无比，只是看着莫名有点可怜。

程鸢兰叹了口气，将先前找到的毛巾当抹布用，给程竹的盆子清理干净，又花了点时间清理了灶台。

厨房是用了清洁能源，没有明火，她试了一下，灶台还能用。

然后在程竹期待的目光中，她拆了那包米，剁了些新鲜蔬菜，又往里加了些鱼肉和海鲜，做了一锅浓稠的海鲜粥。

程竹也不接水了，就趴在比自己还高的灶台前盯着那个锅瞧。

趁着锅里煮粥的间隙，程鸢兰进了博士的卧室。

卧室很大但是也很空旷，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休眠舱，墙上原本挂了张照片，此时照片掉在了地上，捡起来发现，里面是一段会动的录像。是年轻的博士与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博士说了什么，女人掩着嘴大笑起来，然后手轻轻捶在他肩上，两人抱在一起亲吻起来，之后画面结束，又开始重新播放。

这应该就是博士的妻子了，也难怪他当时会那么执着。

放下照片，她打开了床头柜，里面空空如也，再翻开到在地上的衣柜，里面只有几身衣服，冷清到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

休眠舱因为飞船倾斜已经掉到了墙角，打开休眠舱看了看，还能用，指示灯还亮着。上面的毁坏比其下两层来说实在是小了很多。

这一台看着比下面房间中的休眠舱要豪华了不少，不知道这台能不能连的上星网。

决定等之后空闲的时候就过来试一下，她转身出了卧室。

男人不知道何时跟到了门口，但是没进来，就柱子似地杵在门前不动。

回到厨房，海鲜粥已经散发出了浓郁的香味，程竹依旧趴在锅前，手指轻轻触碰着锅底边缘。程鸢兰一把将他的手拉过来，发现指尖已经红了，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烫似的，还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她直接将程竹被烫的食指放在他的耳垂上降温。

许是感觉到了温度，程竹好奇地将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了耳垂上。

发现一个烫一个不烫之后，他竟然又把没被烫到的手指再次往锅上伸去。

程鸢兰：“……”

这孩子有时候真是傻的可以，傻这个基因也会被提取么？

海鲜粥煮了满满一大锅，出锅的时候香气四溢，米的清香混杂着蔬菜和海鲜的鲜香，整个厨房都飘着化不开的味道。

米煮得很软烂，海鲜蔬菜与浓稠的米混合在一起，呈现出晶莹无比的颜色。

程鸢兰自觉水放的刚刚好，火候掌握的也还不错，满意地将锅端到了地上。

程竹已经迫不及待了，闻着香味不时舔舔嘴唇，口水差点能滴到锅里。

程鸢兰看看杵在一旁的男人，他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也不时看一眼锅里，但是在发现程鸢兰在看自己之后，他又立即转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好笑地找了两个没破的大碗，刚好一人一碗地端到两人面前。

“吃吧，小心烫。”

然而这俩是完全不在意烫不烫的人，接到碗之后，就立即往嘴里倒。

程竹倒是还稍微好一点，只大口大口地吃着，因为米很软烂嫩滑，他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没有葱姜蒜，海鲜粥虽然鲜美，但其实还是有一点点腥味，好在这俩人都不在意。

吃完了之后，男人把碗盖在自己脸上，把碗底舔的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程鸢兰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就发现刚刚吃完的程竹也一样，整个脑袋都伸进了比他脸还大的碗里舔碗底，舔完了还把碗拿到她面前让她看。

程鸢兰瞅着他脑袋上沾上的一点汤汁，用毛巾给他抹了抹脑门。

这俩可真是神同步。

吃完了粥，程竹还有点意犹未尽地看向锅里，发现锅里还有点残余的米粒和汤汁之后，直接端起锅就往自己脸上盖。

男人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丝艳羡的神色，又很快收敛了起来。

程鸢兰阻止不及，只能往好了想，以后是不用刷锅刷碗了。

见两人吃完了，她拿出两颗洁牙糖塞进他们嘴里。

“嚼，不要咽下去。”

洁牙糖是甜甜的薄荷味，就像嚼真正的糖一样，嚼一会就融化了。

“再漱一下口，吐出来不要喝下去。”

不过这次没阻止及时，程竹和男人都将水直接咽了下去。

程鸢兰：“……”好吧。

这个地方做饭很方便，她都开始想要不要将家搬到这里来了。但是这里目标太大，终究不太安全。

博士卧室房间的那张大床也很完整，足有两米宽，床上与床板镶嵌为一体床垫，躺上去柔软适中，比沙发还要舒服。如果能带回家，晚上露天躺着吹吹风看星星也挺好。

吃过饭之后，三人没有继续在飞船上四处寻找，而是开始搬家。

程鸢兰将所有营养液都塞到了最初发现的柜子中，然后用衣服裹着柜子的破损处，扛着柜子往外走，程竹抱着一堆生活用品跟在后面。

而男人则扛着一个休眠舱，正是博士卧室的那一个。

休眠舱很重，但是男人扛着却非常轻松，胳膊上的青筋都没出现，甚至还能再来一个。

三人带着一堆东西往家的方向走。

算起来都有十几天没回去了，不知道垃圾堆下的稻子有没有成熟。

虽然带了一堆东西，但是换了身体后，速度更快了些，竟然只用了两天半就回到了家里。如果不是怕营养液会甩出来，速度还能更快。

才刚跳下垃圾山，程鸢兰就惊异地发现，在洞口不远处，长着四颗小小的绿苗，有半个手臂高，根部还能明显看到一颗绿米，绿米下方的根须深入地底。

那些没有胚芽的绿米竟然能发芽？还是她见识浅薄，其实那些绿米都还保留了胚芽，只是她没看到而已？

所以说，当初被吃掉的那些，全都是种子。

程鸢兰呆愣了半天，绕过这几株苗，进屋将东西都摆好，十来天没回来，走时窗子没管好，屋中飘了一层灰。

程竹蹲在洞口前看了一会，然后钻进洞里去看自己存放的小盒子，九连环还放在盒中没丢，但是巧环却已经碎了。

他捧着九连环挪到了程鸢兰身边。

看他的模样，不用说话程鸢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没关系，我回头再给你做一个巧环。”

程竹弯了下眼睛，又带着九连环走开了。

回来后没有给男人下命令，他一时半会也没事情做，就杵在门口朝里看。

程竹晃了晃手里的九连环，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男人的视线看过来。程竹上前拉住他的手走到一边，给他演示九连环的玩法，然后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男人无措地捏着九连环，在程竹的目光中，缓缓地拉出圆环慢慢玩了起来。

他比程竹上手快，当时程竹见到程鸢兰的演示之后，摸索了好几个晚上才能熟练拆开，但是男人只看他玩了一次，竟然也直接拆开了。

只是用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足有二十分钟。

程鸢兰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程竹揪着男人的手来回翻看，然后夺过九连环不给他玩了。

男人有点无措又茫然地看着他。

猜到了过程的程鸢兰上前捏了一下程竹的脸，然后带着他往先前出事的地方走。

男人跟在她身后，三人很快回到了那个塌陷的大洞中。

果然，稻子已经熟透了，稻穗弯着腰几乎掉到了地上。

先前被压倒差点折断的稻子竟然也没死，全都结了穗垂在一边，再晚来几天，稻子约莫会自己落下来了。

程鸢兰立即小心翼翼地沿着茎秆剪断，将穗放在一个布袋里，这布袋是用给程竹做衣服剩下的袖子做的，做了两个，不算大，但是很好用。拴根长绳子就能做成挎包了。

看着这个地方，程鸢兰就不由得想到程竹被抓走的那天，她暗暗握了握拳，以后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三人带着一兜稻穗很快回了家。

去掉被程竹吃掉的那两株，剩下也只有十二株，这种稻子一株三穗，一穗上约莫有五十粒米，算下来竟然也有一两千粒，相当高产。三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米从穗上搓下来，收获了一大捧。

程鸢兰眼前一亮，绿米实在是生长迅速又高产的作物，也许亩产真的能有万斤也说不定。

先前他们走的时候，稻穗似乎才刚结出米不久，米粒不大也很嫩，等回来时，已经完全成熟了。

不过在前世，温度土壤都适宜的时候，稻子生长的也很快，最长也就三四个月，短则两个月就出米也是常事，就连沙漠盐碱地都能长稻子了，这个世界将米的生长速度再进行提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虽然没怎么种过地，但是根植在华夏人民内心的种田技能，是不可能随着穿越而消失的。

不管是种小麦还是稻子，似乎都需要先育苗。

程鸢兰不太清楚该怎么育苗，似乎是要泡进水中。

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她将米摊开，放在太阳下晒。

直接泡进水里，这些刚摘下来的米可能会腐烂，要先晒干再浸泡。

转了转眼睛，她对男人道：“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风把米吹走了。”

男人就立即化身成雕塑站在米旁边守着。

在距离房屋不远的水源边圈出来一片地，程鸢兰开始制作种地的工具锄头。

花费了小半日功夫跑到隔壁的燃烧物垃圾堆，找了一些合适的金属块回来。

用工具将金属砸成了锄头的模样，她如今力气大加上工具趁手，那金属块也不是非常坚硬，很快就做好了两个锄头，一个是单头一个是双头的，可以一边锄地一边碎土。把手用的是硬掰下来的窗框。

拎着做好的锄头，她开始干活。

程竹见状也拎起另一个锄头似模似样地跟着锄了起来，但他锄地很没有规律，动一下西一下，挖了几下之后，他就开始抄着锄头往下挖坑，好好的地差点挖成了井。

程鸢兰赶紧夺了他手里的锄头让他在一旁待着，将还看着米的男人喊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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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总共也没多少，所以地方不需要多大，也就两分地的模样，两人不到一个小时就锄完了。

程竹和男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地给挖得坑坑洼洼的。程鸢兰也不解释，让两人给刚开垦好的地浇浇水。自己抱着个盆，把米给泡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办法对不对，她只能摸索着来。

那边男人拎着个桶，程竹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瓢往地里洒水，玩的不亦乐乎。

做完这些之后，暂时就没什么事了，只等种子出芽之后种到地里就行。

忙完这些，一天也结束了，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奔波厮杀逃命，又担忧两人的身体，回到家之后，她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程鸢兰躺回了阳台下沐浴月光，程竹熟练地爬到她身上也摊开手脚。

男人依旧像跟柱子一样杵着，没有丝毫松懈。

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程鸢兰抱着程竹坐起来，让男人在阳台坐下，看着他问道。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博士的记录中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只是用了一个代号代替。

男人张嘴，片刻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程鸢兰道：“既然你也不记得了，那就按照你的代号叫你吧，你以后就叫白银了，白银。”

充满了金钱感的名字。

“你去休眠舱里休息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她道。

白银立即起身，姿势标准地往屋里走去。

之后几天，程鸢兰每日早晚更换浸种的水，密切观察着出芽情况。

第一天没什么动静，第二天米尖冒出了一点点绿色，到第三天的时候，小指高的绿苗坚强地昂起了脑袋，大部分米都出苗成功。

程竹受她的影响也密切关注着盆里的情况，每天蹲在盆边观察。

出苗之后，三人就忙活开了，先是把洞口的那几株苗给挪到了地里，之后就是把盆里的苗栽进去。

程竹这才知道为什么要挖地。

刚长出的嫩苗实在是娇嫩，三人的力气都大。害怕将好吃的给弄死了，程竹小心再小心，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认真干起活来的时候动作迅速又精准，竟然没有一株苗折损在他手中。

反倒是程鸢兰自己不小心弄断了好几根。断了也没扔，依旧种了下去。

一片垃圾的星球上，终于出现了一片活着的作物。

做完了最重要的心头大事，程鸢兰放松下来，盯着屋里那个被拉回来好几天的休眠舱躺了进去。

休眠舱也很好多种，有像三层卧室中那些普通休眠舱，谁都可以使用，但也有私人休眠舱，在买回来之后，就会与主人绑定，外人无法使用，一旦躺进去就会发出警报，无法正常使用。这种情况就要解除绑定。

博士的这个休眠舱就是他的私人订制，程鸢兰并不知道这些，她带着兴奋又好奇的心情躺了下去。

躺下去之后，盖子缓缓合上，身下的空位自动按照她的身形调整到了最舒适的姿势。里面并不闷，有股清新自然的风缓缓吹拂着脸颊。

原本还以为这种东西会对幽闭恐惧症患者并不友好，但在盖子合上去之后，上方的盖子就被投影出了一片蓝天白云。

盖在脸部的面罩覆盖过来，连接上脑部，程鸢兰听到一阵声音。

“请选择休眠模式或者联网模式。”

联网模式？可以上网？！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联网模式。

“正在连接星网，请稍候。”

“抱歉，无法检测到星网信号，请确定该区域已覆盖星网后重试。”

连不上网，连接失败了。程鸢兰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并不是特别意外，只是有一点失落，她还想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联网失败她也没有立即退出来，因为，还有单机模式。

“进入单机模式，个人空间登陆失败。检测到用户为首次登陆星网，请先完善用户信息。”

之后就是一个页面出现在自己眼前，第一条资料就是要求填写身份信息。

程鸢兰一个被废弃很久的机器人，哪里有什么身份。

但是很快，下面有个选项是：“若用户为非人类，请填写主人信息和授权信息。”

程鸢兰：“……”她是个自由的机器人，并没有什么主人。

看来自己注定是没法上网了，但就在她这么感慨间，就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箭头：“游客登陆可跳过此选项。”

这行字太小了，她差点就没看见。

赶紧跳过选项，她瞬间出现在一个装修的非常之简陋的房间中。

白墙灰地，一张床一个柜子，其余什么都没有。

低头看了眼自己，程鸢兰惊讶地发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人手。

拟真网络首次登陆时，会按照登陆人的内心想法创建人物模型，后期可以随意变动，哪怕是女变男，人变动物也随意。只是不能太过血腥恐怖，否则会被屏蔽，浑身马赛克无法显示。

程鸢兰此时的形象正是她前世时的模样。

哪怕没有镜子，她也能清楚地知道，这就是真实的自己。

心里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酸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明明来到这个世界才刚几个月而已，她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很多年。她害怕有一天自己会彻底习惯机器人的身份，从而忘记自己曾经还是个人类。

这让她感觉到恐慌。

此时此刻，她无比感谢科技的进步，有一天她竟然还能重新看到自己。

这是她真正的样子，她永远也不会忘。她多希望有一天，自己能真的变成人，有血有肉会生老病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