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是个很会打扮的姑娘,她很快从妹妹的衣柜里挑选出了一条淡绿色的长裙,正好与玛丽头上的发带相配。当然,她拿到玛丽面前时,心里还是有几分踌躇的,这一款高腰长裙她们五姐妹都有——只是颜色不同——其他四个都非常喜,穿过不少次,只有玛丽弃之敝屣,总觉得和她稳重的气质不符。
玛丽的这种想法伊丽莎白实在无法理解,玛丽才十八岁,正是春华正茂的时候,不去穿一些漂亮明艳的衣物展现自己的出众,反倒用深色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是何道理?
所幸玛丽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衣物,神色也没瞧出排斥的迹象——这无疑让伊丽莎白松了口气。
她却不知玛丽褪去睡衣换上她递过来的连衣裙时,心里也有几分庆幸。庆幸简奥斯汀所处的年代正是欧洲服装史上罕有宽松时期。希腊风的盛行,让她所在的年代成为唯一一段不需要把自己自虐成一个沙漏的年代——想到维多利亚后期的一些贵妇为了所谓的纤纤一握而依靠手术拆掉自己的肋骨她不寒而栗。
被伊丽莎白揽着肩沿着楼梯而下的玛丽立时让贝内特太太忘了继续向大家炫耀她对长女骑马去内瑟菲尔德的先见之明,哭天抹泪地扑抱过来是好一阵,被她勒得气喘吁吁的玛丽再次被她的好姐姐拯救,“妈妈,玛丽才刚好呢,您别抱得这么紧。”急忙将差点翻白眼的玛丽拖出来的伊丽莎白真的是满头黑线——她可不想好不容易走出卧室的妹妹又被吓回去。
“噢,莉齐,别指责你可怜的妈妈,她只是太高兴了,”贝内特太太夸张的用手绢擦眼泪,“玛丽都好几天没下楼了,妈妈担心极了。”
贝内特太太的慈母心怀让伊丽莎白听得窘迫,她有些不敢去看玛丽的表情——贝内特府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女主人在确定了玛丽小姐的安然无恙后,已经好些天没有上去关照探望过了,显然,朗太太的八卦远比关心这个忽略多年的女儿来的重要得多。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的女主人,在知道玛丽小姐生病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自责担心过,她只是太忙了——贝内特太太对家里的女管家希尔太太这样说——她管理着一大家子的人,还要带着女儿们参加各种舞会为她们的未来而奋斗!哪里来的时间关心医生保证已经好转的女儿呢?再说,这个女儿也不是她最得意的,女儿多了,做妈妈的(特别是指贝内特太太这种母亲)有了挑剔的资本,玛丽既没有简的美貌温顺又没有莉迪亚的明媚活泼……哦,简和莉齐会照顾好她的——贝内特太太毫无心理负担的想。
这样,我们的贝内特太太除了会在邻居们关心的问起这个女儿时担忧的流下两滴眼泪外,竟是真的将其忘到九霄云外去啦。
好在玛丽也不稀罕她。
作为一个自幼被母亲捧在手里宠溺着长大的娇宝宝来说,贝内特太太这点看似热情实则敷衍的‘母’还真不够看。
因此她很淡定地被觉得羞窘尴尬的伊丽莎白拉到贝内特先生面前,听她眉开眼笑地说自己愿意和希尔太太去外面走走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晒晒太阳,好好的放松一下,这会让玛丽好得更快的。”她这样说。
贝内特先生对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女儿真是满意极了,他兴高采烈地吩咐希尔太太带着玛丽出去走走,并且对伊丽莎白进行了高度又热情的赞扬,“……再没有比你更关心妹妹的好姐姐了,莉齐,你真让爸爸感到骄傲。”
后面的一切都被玛丽的耳朵自动屏蔽掉了,对一个心情沉重怎么也无法释怀的人来说,这样充满喜悦和欢快的声音不管怎么听都会觉得刺耳甚至有想破坏的冲动。玛丽不想迁怒任何人,她也没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所以她落荒而逃了——
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阳光的玛丽甫下台阶,整个人沐浴进了阳光中。十月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不刺眼也不会让人感觉到炎热。玛丽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怔忡,她对阳光有着说不出的喜,平日家里的被子枕头抱枕乃至家人陆续带回来的好些布偶娃娃都会在有太阳的时候把它们送到外面去好好翻晒翻晒的。由于母亲是高龄产妇的关系,玛丽是个早产儿,自幼体虚。为了能让她平平安安长大,不说玛丽的父母,是她的哥哥嫂嫂也费尽了心思——因此只要是对玛丽好的,不论什么都不过分。
又一次想到家人的玛丽眼眶有些濡湿,他们时时刻刻在她的心里脑子里冒出来,几乎如影随形。
曾经和比她只小了六岁的侄女的交谈突然浮上心头——
“姑姑,如果穿越了你想做什么?”看完穿越小说的侄女热情的问她埋首于十字绣的姑姑。
姑姑认真的说:“我想回来。
侄女有些无语,以为姑姑没理解,接着说,”我是问你想要在古代做些什么?”
姑姑再次严肃的表示,“我想回来。“
侄女锲而不舍,接着说,“姑姑,我的意思不是你怎么想,而是你回不来的话,准备做什么?”
姑姑继续严肃认真的说,“我会很努力的想办法回来。”
……
“我会很努力的想办法回来……”
玛丽喃喃重复,发红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再坚毅不过的光。
从树林里散步回来,玛丽明显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有些酸酸涨涨的舒适感,这是活动开后所特有的感觉,以前玛丽的家人没少带着她外出走走看看,锻炼一下身体——其实仔细算来,如果没有家人的牵挂,玛丽附身到这位贝内特三小姐身上真的是赚大了,要知道活在书外面的那个玛丽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哪怕再高明的医疗手段也没办法让她活过二十五岁。
这也是家里人无条件宠玛丽的真相。他们不确定他们的女儿(妹妹)会不会在哪一日突然一睡不醒,从此阴阳相隔。所以,能疼一点是一点,能一点是一点。偏生玛丽幼而早慧,对他们也是一门心思的孝顺孺幕,这样一来,让家人对她的怜之心更甚,到了最后,竟是连一些惹人胡思乱想、紧张忌讳的话都不能在家里说的地步了。
想到家人在发现她离开后的悲伤过度,玛丽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在这本书里过下去。
她要回家!
她一定要回家!
玛丽的心思无人得知,《傲慢与偏见》的剧情却还在继续。简和伊丽莎白从内瑟菲尔德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贝内特先生用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说他料定一个客人将在今天过来拜访。贝内特太太激动极了,连忙用迫不及待地口气询问他是不是宾利先生——结果让她沮丧,来的不但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宾利先生,而是那个讨债鬼!那个将合法得到她丈夫一切财产的威廉柯林斯表侄。
柯林斯先生的到来让贝内特太太极其的不快,可是在他透露着想在五位表妹中选一位做妻子时,她对他明显变得热情起来。
因为慷慨仁慈的凯瑟琳夫人的要求,柯林斯先生是决意要在朗伯恩找一个妻子回去的。他现在有一份得体的工作,也有一幢带有花园的漂亮房子,完全有资格享受娇妻幼子的幸福了。来到朗伯恩后,他第一个挑中的是简,她最漂亮。只可惜贝内特太太当头给他浇了一盆凉水。
“——说到我后四个女儿,我不能担保说——我不敢打包票——不过我没听说她们有什么对象。至于大女儿么,我倒要提一句——我觉得有责任提醒你一下,她可能很快要订婚了。”
贝内特太太的话并未让柯林斯先生太难过,相反他很感激贝内特太太在他还没陷入情的深渊中把他拉出来,他真诚地向贝内特太太表示了他由衷的感谢,理所当然的把目标转移到第二漂亮的伊丽莎白小姐身上。
他对这位姑娘的心思得到了姑娘母亲的认可,贝内特太太简直是喜出望外——即使柯林斯先生还没有正式求婚,她已经拿他女婿看了。
对这位表哥玛丽没有接触,她每天都待在自己房间里,偶尔被简和伊丽莎白强行拖出卧室下楼去外面走走。贝内特夫妇在确定了她的健康后,自然把她放在一边,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玛丽不是长女,也不是最小的那个,夹在中间的孩子被忽略真的很正常。更何况她自己也刻意减少出现在贝内特夫妇面前的次数——玛丽是个眼睛里掺不得沙子的姑娘,她不可能也不会再接受另一对父母。
这样一来,玛丽还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成为一丛阳光晒不到月亮也关照不到的阴影——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两个姐姐可不甘心这样把她遗忘在旮旯里。她们显然把对父亲的承诺当了真,执意要让她们的妹妹摆脱书本变得阳光开朗起来。因此在贝内特先生把所有人赶小鸡一样——他要躲清静,柯林斯表侄的喋喋不休快让他崩溃了——赶到梅里顿姨妹家里的时候,简和伊丽莎白用一种近乎‘绑架’的坚决把玛丽也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