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这一年的叛乱,史称三王之乱。
二皇子虽然及时醒悟,但到底也是参与其中,被永平帝治了罪,发配到了大耀的最北边,一辈子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大皇子当时在殿上说要和弟弟共患难,永平帝干脆就让他们兄弟一起去了。只不同的是,二皇子是一家子被发配的,大皇子是只去了他一个,大皇子妃和嘉平县主并未受到牵连。
当然说是惩罚,但是换种角度,或许说是永平帝对他们的一种保护也不为过。
毕竟相比四皇子和七皇子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大皇子和二皇子起码还留了一条性命,北疆虽苦,但那处天高海阔,他们仍是自由身,也不用服役,虽不复昔日荣光,但在穷乡僻壤当个土皇帝已经很是不错了。
永平帝自从三王之乱后身体就每况愈下,不出几日已是下不来床了。
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这归根到底并不是他们医术不济,而是永平帝年事已高,然后又在那场叛乱之中受到了刺激……
永平帝这时候对生死看的也淡了,从太医的反应里判断出自己时日无多之后,他就把权利全权放到了楚承昭手里,他则和钦天监一起选起了良辰吉日,准备择日就将皇位传给楚承昭。
赵颐宁这日和太医一道给永平帝请脉出来,便见到飞歌正守在外头。
从前永平帝的寝宫像飞歌这样品级的婢女是万万不可能靠近的,但如今不同了,阖宫都知道楚承昭马上就是新帝,宋瑶和她身边的人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飞歌见了赵颐宁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忙上前道:“您快跟奴婢来吧,侧妃嘴馋,又闹着想吃生冷的东西。”
赵颐宁点了点头,立刻就随她往东宫去。
此时东宫里,周嬷嬷和轻音都是一脸的如临大敌,一眼不眨地盯着宋瑶猛瞧。
宋瑶没办法,只能乖乖放下手里洗干净、还带着水珠的番茄,塞到了嘴馋的安安手里。
“我知道我怀着孕,但是吃这个真的没事啊。”宋瑶委屈地绞着手绢,孕妇明明是能吃蔬菜水果的,只是要控制食量罢了。
但是她的辩解根本不管用,周嬷嬷和轻音她们又没学过什么科学知识,只是说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只知道这是生冷的东西,又是番邦进贡的,指不定就把她吃坏了。
于是宋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安安甜甜地笑着,然后把番茄咬了个满口果香,汁水横流,然后吃了几口又塞到了怀远手里,让怀远吃剩下半个。
怀远看她娘一脸垂涎的模样,一时间也很是犯难,然后他姐姐就催促道:“弟弟快吃,瞧咱们娘亲馋的,你吃完了,她也就没念想了,是为了她好哩。”
听到姐姐这么说了,怀远才没有心里负担地把剩下的番茄吃完了。
然后两个小家伙就跳下圆凳,乖乖地去洗手净面了。
这给宋瑶委屈的呀,嘀嘀咕咕地说:“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真要为我好,拿走番茄去旁的地方吃也一样,偏在我眼前吃了个干净,这不是诚心馋我嘛?!哼,等我将来给你们生了弟弟妹妹,就、就……”
安安洗完了,吧嗒吧嗒迈着欢乐的小步子跑了回来,“就怎么样?就不喜欢安安和弟弟了吗?”
宋瑶立刻说:“那怎么会?你们都是娘的宝贝,娘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们……”
现代就不乏生了二胎忽略了头胎的父母,宋瑶正要给他们表表自己一视同仁的决心,就看到了安安脸上狡黠的笑容。
这鬼灵精的小丫头,分明就是在逗她!
宋瑶又无奈又好笑,但被她这么一打岔,方才馋虫上心的感觉是真的缓解了不少。
她垂下眼睛抚着自己已经显怀的小腹,想着这个孩子也真的是与众不同了。
楚承昭离开没多久,她就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但是当时就是贪吃嗜睡,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己又怀孕了。后头还是赵颐宁回来了,担心她受到惊吓生病,给她把了脉才确定她是怀孕了。
当时宋瑶还不敢相信呢,懵懵地问她:“可是我月前还来了信事,怎么会怀孕了呢?”
赵颐宁就告诉她医书上有一种怀孕的症状叫‘暗行经’,是只怀孕初期也可能像来月事一样小规模地出血,同时脉象也会比一般的喜脉更难察觉。
宋瑶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肚子里是又有了一个。
她第一胎的双生子就挺匪夷所思了,第二胎居然是个把脉都把不出的,依旧是那么与众不同。
不过也托了这个孩子的福。之前四皇子他们以外头那疯魔了的流言说她是妖精鬼怪的,都借着她高举‘清君侧’的大旗了,现下那流言是完全不成立了。
谁家妖精鬼怪这么能生?不忙着祸国,忙着生孩子玩呢?
加上楚承昭的干预和打压,不过数月,外头的流言已经完全散了。百姓们也都健忘,茶余饭后的谈资变成了四皇子和七皇子他们造反的事情了——比起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这实打实的谋逆大事更吸引人不是!
安安和怀远又在为弟弟妹妹的起名权争了起来,两人都对弟弟妹妹充满了无限的热情和好奇,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后头争的没办法了,安安干脆就说:“反正娘亲上次一下子就生了咱们两个,不然这次也让娘亲生两个。反正有阿月姨姨在,娘亲和弟弟妹妹都能平平安安的。到时候咱们也不用抢了,一人给一个起名字。”
怀远的嘴皮子还是没有他姐姐利索,说不来这么一长串的话,所以他蹙着眉头、鼓着腮帮子认真地想了想,说:“好!”
然后他们又恢复了哥俩好的状态,小脑袋碰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交流起各自想的名字了。
宋瑶在旁边都快笑岔气了,“什么就‘好’了?喂,谁跟你们说娘亲肚子里一定是两个了?你们这自说自话的,好像你们俩就真的能决定了是的!”
他们娘三个正笑闹着,楚承昭从外头回来了。
刚进殿内,他就听到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处理了一天政务而产生的疲惫感顿时消了大半,板着的脸也绷不住了,带着笑意就跨进了殿内。
“你们三个这是又说什么呢?”
宋瑶见了她就笑着迎了上去,然后把方才安安和怀远的话转述给他听。
楚承昭听完也是忍不住大笑,将安安抱在膝盖上点了点她的鼻子,“爹的小安安,怎么就这么机灵、这么讨人喜欢呢?”
安安捂着嘴咯咯直笑,然后楚承昭又接着笑道:“你们的娘说的没错,她这肚子里又没一定说有两个小宝宝,光你们姐弟俩说好了可不作数的。不过嘛……”他笑着看向宋瑶,“不多爹娘还年轻,这一次只有一个,但是娘可以下一次再接着生,别说两个,十几个也是有可能的嘛。到时候你们不就可以轮流给弟弟妹妹们起名字了嘛。”
安安和怀远听了都高兴起来,安安更是从楚承昭的膝头跳了下来,一本正经地苦恼道:“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弟弟妹妹吗?那可不好,我只想了两三个名字,完全不够的呀!”
怀远也是这般,姐弟俩一对眼,一起告退,手拉着手一起回屋苦思冥想去了。
宋瑶乐得不行了,捶着楚承昭的肩膀说:“哪有你这么哄孩子的?他们现在这个年纪,可是很容易把大人的话当真的。”
楚承昭把她抱起,像抱安安似的让她横坐在自己膝头。
“谁说我是骗安安的?再过几日我就该登基了,君无戏言你听说过没有?”两人的额头互相抵着,都是笑得眉眼弯弯,“再说我答应了你的,这辈子只你一个。虽然有了安安和怀远我已经很是知足,但儿女总是不嫌多的。你只管生,我肯定养得起!”
宋瑶又羞又甜,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嘟囔道:“谁要给你生这么多?生完这胎我肯定是不会再生了。”
说完她又想起来这话那么熟悉,好像在生完安安和怀远之后她就说过不止一次,如今肚子里不还是又有了一个,还没出世,她已然爱得和什么似的了。
想到这里,宋瑶又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楚承昭无奈道:“又是要当娘的人了,还是没有半分稳重,日后当了皇后,旁人要是觉得你傻欺负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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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瑶止住了笑,问她说:“我这就要当皇后了?”
楚承昭无奈地点了点他的鼻子,说:“今日皇祖父那边已经确定了传位于我的日子,我是早就打算好了登基当日就为你举行立后大典的。届时一起办了,倒也不用麻烦礼部那些人操办两回。”
宋瑶有些忐忑地问:“那圣上和娘娘能应允吗?”
“这你就想多了。你可能想不到,你的皇后礼服还是皇祖母亲自督造的。今日才送来了一件样品,不过我看着觉得不大好,想着再大修一次。”他看着还是不敢置信的宋瑶又是止不住的一阵笑。
他的傻姑娘是真的傻人有傻福,在危难之中的凭着一腔孤勇入了他祖父母的眼,此后他们对她是再也没有半点不满了。就像李皇后说的,一个人的眼界能力都是可以后天锻炼的,唯有一颗赤子之心,千金难求。
宋瑶乐呵呵地呆了半晌,而后突然想起了他方才说的礼服,道:“娘娘给我做的礼服已经好了?我想现在就看看,让我看看嘛……”
楚承昭本就爱她爱得跟什么似的,加上她又怀着身孕,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歪缠,当时就让人去把礼服取了来。
李皇后的眼光自不用说,她给宋瑶督造的这件礼服,比她自己当年所穿的更华美更精致。
宋瑶看过一眼就挪不开眼了,她跃跃欲试地问楚承昭自己能不能试穿一次。
楚承昭说自然可以。
宋瑶欢快地唤了轻音陪她去内室梳头更衣。
而此时赵颐宁和飞歌已经在外头廊下站了约一刻钟。
她们回来的不巧,楚承昭先他们一步回来了,安安和怀远也退下了,夫妻两个说起了私房话,飞歌和赵颐宁便不好打扰了。
一直到宋瑶去更衣了,赵颐宁和飞歌才入内问安。
宋瑶和两个孩子不在,楚承昭的脸上就没了笑影,加上他威严日胜,飞歌是连头都不敢抬的。
赵颐宁倒是还好些,毕竟这样不苟言笑、冷得像一把宝剑的男人,才是她印象深处的楚承昭该有的模样。
楚承昭从飞歌处听说了宋瑶今日又闹着吃生冷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宋瑶到底有没有吃,但是出于对她和孩子安全的考虑,还是让赵颐宁留在了殿内,让她一会儿再给宋瑶把脉。
飞歌如蒙大赦地立刻退了开去,她实在佩服赵颐宁能在楚承昭面前还能这么镇定自若,毕竟现在便是周嬷嬷,对着殿下的时候也是谨小慎微,遑论宫里其他人了。
殿内的人和飞歌都是同样的心思,众人都不动声响地往门外退了退。
赵颐宁不怕他,楚承昭让她坐她便自己找地方坐了,两人只隔着一张圆桌。
说起来,这是楚承昭诛杀了四皇子和七皇子后,两人头一回单独相处,因为后来永平帝就倒下了,楚承昭就忙着收拾烂摊子去了。
殿内静的落针可闻,楚承昭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件事,孤虽然没和你明说,想来你也知道不该和阿瑶提起。”
他说的,当然就是他假意平乱,其实设局引二皇子几个谋反的事。
当时他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要了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命,但凡机灵一些的,都能嗅到阴谋的味道。
也只有宋瑶那么单纯那么相信他,以为他真的是此时才天神下凡一般赶到。事后她哭着鼻子,拍着自己的胸口给自己顺气,和他撒娇埋怨:“吓死我了,你要再晚回来一会儿,我就没命了!”
其实他和赵颐宁一行数百人早在半个月前就回到了京城,而后在事发之时,他们利用皇宫里的暗道混进了叛军之中。那叛军是几个皇子手下的私兵,鱼龙混杂,互相也不相熟。等到他们和二皇子的人、宫中的侍卫厮杀了一阵,攻破坤宁宫掉以轻心的时候,楚承昭再带人趁机反扑,自然是事半功倍,轻而易举。
只不过连楚承昭也没料到,宋瑶居然会和永平帝待在一处。
毕竟在他离宫之前,帝后都答应了他,万一情况不对会派人将宋瑶和两个孩子从暗道送出宫外。而且他还做了另一手准备,告诉了周嬷嬷东宫之内的密室,让她在情况不对的时候带着宋瑶和孩子们躲进去。
那密室也是宫中秘辛,只有他和帝后知道,躲上几个时辰并不是问题。
可谁能想到,宋瑶会在帝后让人送她出宫的时候自己又折返回来,而在东宫的周嬷嬷也以为她已经被护送走了,自己带着轻音飞歌躲了起来……差点就让宋瑶出了事。
赵颐宁沉吟半晌,最终还是道:“我不会说。”
并不是听出楚承昭话里隐隐的威胁,她妥协了才这么说。
而是她知道当日楚承昭的计划是等二皇子他们成事之后再进行反扑,届时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把他们都了结了。可是当时他在宫外听到了宋瑶的喊声,知道宋瑶也在里头,这才让人提前行动。
也因为这样的提前,他那么费力地周全布局,到底还是留下了话柄,现在外头还有人在说当时楚承昭的举动十分不妥,明明他已经稳操胜券,两个皇子也没有伤害到永平帝,其实万万没必要就要了他们的命,应该吧他们捉拿起来,听候永平帝的发落才是。稍加发酵,经年累月的,估计也要成为史书上浓重的一笔。
永平帝也因为这件事,虽然还是马上就要传位给楚承昭,但在病中却不愿意再见他了。
二皇子也是,因为他们并未成事,这才侥幸留下了一条命。楚承昭的父仇,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得报。
所以赵颐宁决定不告诉宋瑶。
楚承昭还是她印象里那个暴戾的帝王又如何呢?他不把其他人的生死当回事又如何呢?
但他对宋瑶是好的,他对宋瑶的真心是不能否认的。
那便够了。他对宋瑶一个人好就够了。
而她只希望宋瑶幸福,一直一直地幸福下去。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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