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这种“章总督在京城的靠山是孔衍圣公府+孔承恩公府”的事,林靖徒小三还当真不知道。主要是,章总督并没有暗示“你二要人要跟孔巡抚一条心”啥的,这谁知道啊。再者说,章总督也是正经一方封疆大吏,天下总督之首,就算章总督与孔家亲近些,但说孔家是章总督的靠山什么的,这话也有些过头。
而关键是,徒林二人对此事是当真不知晓,然后,孔巡抚就在谢知府跟前丢了个大丑。丢个大丑不说,就他这丢丑的过程,一向厚道的徒小三都没什么好说的,何况素有些刻薄的林靖了。让林靖说,孔巡抚这完全就是智商不过关。就一个请功的事儿,你就正正经经的按正常程序来就是了,便是要踩一踩谢知府一系,把知府一系放最后也就是了。结果,孔巡抚非得抖机伶要把徒小三拉出来当个枪使,甭看徒小三念的书绝对没有孔巡抚这孔圣人家族出身、正经的二榜进士、积年老臣多,可徒小三的心眼儿,绝对比孔巡抚多。孔巡抚还要把徒小三当枪使,也就徒小三厚道,没有因孔巡抚犯蠢便与谢知府亲近。不然,就孔巡抚这种展现智商的一蠢,搁旁人真不好说。
徒林二人私下念叨了回蠢巡抚,也就撂开手了,毕竟新招来的兵卒就有五千人,再加上路上与倭匪对上损失的人手,也有四千多人要训练。练兵不是个轻省活计,故而,林靖徒小三都忙了起来。
孔巡抚却是脸面上很不好看,心下都寻思着,徒小三这到底是章总督的人还是谢家的人哪?
谢知府回府则是满面春风、神清气爽,与幕僚郑允说及此事,谢知府难得畅快一笑,道,“这林将军当真是个妙人,原我还担心他与这老孔头一道,看来,咱们都误会了林将军啊。”
郑允笑道,“这位林将军,倒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谢知府点头,“我就说嘛,他是崛起的势头这般猛,又这样的能征善战,应是极通兵法的。既通兵法,人就不能笨了。”说着又是一阵笑,想到孔巡抚吃得一老瘪,谢知府简直是身心舒泰。郑允笑,“既这般,这林将军,当拉拢还是要拉拢一二的。”
“老郑你这话有理。”谢知府寻思一二,道,“咱们可莫要如老孔头那般小家子气,行这样的末流手段。你先着人打听着些,看这林将军有何喜好,还有他手下的那个李秀才,老郑你不如多与这李秀才亲近,我瞧他举止颇有些不俗,且极得这林将军信任,林将军可是去哪里都要带着他的。再者,听方同知讲,咱们没来时,这泉州城的庶务,皆是这李秀才与方同知一共打点,这可不是个寻常秀才。”
郑允连忙应了。
于是,林靖时不时就收到郑允请吃酒请吃茶的帖子。
徒小三道,“这谢知府好快的手脚。”
“必是见孔巡抚自卖一大蠢,觉着有机可乘。”林靖命侍人回了郑允,应了这相邀。
徒小三皱眉,“咱们要倾向谢知府么?”他可不喜欢谢家,当初把关外军坑到野人岭的高凡与谢家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林靖唇角微挑起个弧度,只是淡淡地,“就谢知府这四品官,也配咱们投靠,他也忒把自己当盘菜了。先把这泉州城的水搅浑再说。”不要说谢知府,便是孔巡抚,林靖也没打算投靠。这世道,有兵才是王,这泉州城,说到底还得是他们说了算。林靖与徒小三道,“趁这次大胜,我与老郑说一说往各县乡募兵之事。再者,咱们的银子,这回募兵也花了大半,还得弄一笔银子来。”
徒小三还想跟林靖同去,林靖撵他,“好生练你的兵,我们幕僚说话,你去杵着个甚。”
徒小三再三叮嘱,“喝茶还罢了,吃酒你就回来。”林靖的身份,不适宜多饮酒。
“知道了,真个啰嗦。”林靖拿着帖子便赴了郑允的约。
郑允四十几岁的模样,颇有些文士的闲散气质,一袭松江布洗的有些褪色的苍蓝色的布衫着身,颇有些飘逸。他人长的亦是不错,颌下三缕长须,温和且斯文。相对的,林靖则是一身劲装,天青的袍子中间系了根寸宽的玄色腰带,他面白无须,相貌自不必提,纵做了些改动也是极好的模样,一双眼睛仿若寒星。林靖进门先笑,“让郑先生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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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允笑着起身相迎,“我也是刚到。林老弟坐。”又道,“新近得了些知府大人的好茶,这茶以往也不算稀罕,只是,近些年战事不断,南边儿断了进上,也就稀罕了。”郑允一面说着,身畔小童已是自一个外银内金的茶罐里取出茶,现烹起来。茶虽未入口,烹时已有一股幽雅芳香弥散开来,林靖不由道,“这茶的香气当真独特,闻着竟似兰香,莫不是用兰花醅出来的好茶?”
郑允笑道,“果然这茶稀罕,林老弟也猜错了。”小童将茶分好两盏,郑允先取一盏递给林靖,林靖双手接了,再嗅其香,仍要装出一幅没见识的惊讶样,“的确是兰香啊。”再看一眼,挑起长眉,“这茶色便寻常,只是这叶底倒是朱红,腹中反是黄亮,这茶我还真没见过。”
郑允哈哈大笑,“不怪老弟没见过,我也有几年没见着此茶了。”方为林靖释疑,“这是南面儿的名茶,凤凰单枞。”
林靖心说,我还不知道是凤凰单枞,他虽吃茶吃的不多,可自小到大,所见着无不是名茶中的名茶,这凤凰单枞多少年的贡茶了。林靖面儿上还要露出一幅大开眼界的模样,亏得他装得像,老道如郑允竟未相疑,林靖瞪着两只大眼睛道,“唉哟唉哟,原来这就是凤凰单枞啊,我虽是从未见过,以前可是听说过,说这茶一两金子一两茶哪。”
郑允心说,这李秀才好歹也是读书人,江南人果然风俗不同,读书人谈银钱,都说的这般光明正大。郑允笑,“一两金子一两茶,那也不过是进上后剩下的粗茶了,老弟尝尝这个,味儿必是不同的。”
林靖立刻饮了一口,连连夸赞好茶。郑允也吃了两口,觉着用这样的好茶招待林靖,不算慢怠了。二人便说些茶酒之事,林靖吃茶也只吃了两口,郑允还说呢,“老弟喜欢,多吃些亦无妨。你我俱是洒脱人,可切莫拘谨了。”
林靖道,“我倒是想吃,只是我这身子素来不大好,吃茶也不敢多吃。有这样的好茶,尝一尝味儿也就不亏了。”
郑允细打量起林靖,关心道,“看老弟是较同龄人要瘦削些,可是有弱疾,我们大人倒是认识几位京里的名医。”
林靖笑,“这也许多年了,平日里只要饮食上留些心,也无甚大碍。”
郑允便不再多提这个,二人论些茶酒,郑允就从身体健康说起,“我看老弟你每日不得闲,又是林将军的左膀右臂,可是得保重身体啊。”
“我好在是做文职的。”
“做文职也不能轻忽,不说别个,就你随林将军回泉州城的一路,还遇到了倭匪,林将军盖世英雄,自无可担心处,如老弟你文弱书生,岂不令家里牵挂。”郑允话间颇是真挚。
林靖笑,“我无家无业,家业早叫倭匪都祸害了,我方从了军。只恨我身子骨弱,不能习武,不然,定要上阵杀敌,以报父母之仇的。”
郑允还真没料到林靖是这般的天煞孤星,竟然父母皆无。主要是,徒小三的情况好调查,林靖这等无品的文职,以往郑允还真同留意过。听林靖这么一说,郑允想,他这话当真说的不对路,见林靖笑中带着些许伤感并些许愤恨,郑允连忙道,“老弟放心,如今有林将军,还怕倭匪不能靖平么!”
“是啊。”林靖道,“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么容易。”
“带兵打仗的事,我不如老弟。不过,我们大人这次来泉州,就是为了协助林将军剿倭匪,倘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老弟尽管说就是。”
林靖道,“老兄你这不是客套吧?”
“唉哟,这话是怎么说的。不说这原就是我们知府大人的份内之责,便是咱们中土人,只要是有良心有,有血性的,哪个不想尽歼倭匪哪!”郑允道,“老弟只管直说。”
“还真有件要事,我来前就想着怎么跟老兄说哪。”林靖完全不带半点客气的,将在闽州募兵未完的事说了,林靖道,“当时将军接到巡抚大人的传书,担心城里出事,连忙就带着大家伙往回赶。亏得脚程不算慢,总算解了泉州之危,只是,还差三千人哪。现下刚败倭匪,林将军又担心倭匪会再次上岸,毕竟,这一遭他们可是什么都没能抢到不说,还葬送了大半人手。这些倭匪,老兄你打交道的不多,我们在盐城,那是三不五时的就要跟他们打一场。这些王八羔子,最是记仇,今日惨败,来日必以数倍贼军相报。故而,这兵,不招是不行的。但,再往他处去募,也不现实,我想着,还是要在泉州来募。以往,大家是担心咱们吃败仗,再有倭匪进城,他们枉送了性命。可如今,林将军的战绩,大家也是眼见了的。那些有战功的兄弟们,都可得朝廷封赏。我琢磨着,趁着这大胜的势头,一则是往下头县乡宣传一二,以安民心,二则便是趁此募齐兵马,以备倭匪二次来犯!”
林靖将倭匪必会二次来犯的话说的掷地有声,郑允一时也郑重起来。他未多想,一口将此事应下,正色道,“老弟放心,这是正事,不若老弟便与我同去回禀知府大人,咱们商量着,看如何定下章程来!”
林靖当即起身,“那再好不过。”
于是,林靖便随着郑允去了知府衙门。
林靖虽还未直接与谢知府打过交道,不过,郑允为人,当真比孔巡抚高妙百倍。因在路上远远见到一行人,郑允还带着林靖略回避了些,郑允有些不好意思,“前头是孔巡抚的官驾,不瞒老弟,巡抚大人一直对我们大人有些误会。我倒是没什么,老弟你这么与我在一处,咱还是回避则个吧。”
虽言语间亦有一二挑拨之意,但完全没有带着林靖大喇喇的去与孔巡抚走个碰头,叫孔巡抚亲眼看到林靖与郑允在一处的意思。
林靖一笑,“巡抚大人哪……”话间颇有未竟之意,却是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尽管林靖话只言一半,郑允心中却是禁不住一喜。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