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章总督微服出行,原本林靖与徒小三寻思着,章总督一行,撑死在海盐呆个两三天也就罢了,毕竟,章总督此行不是只往海盐来,一路上的抗倭重镇,章总督基本上都去瞧了瞧。结果,没想到,章总督一住就是半个月,而且,每天不是去校场,就是在城中转悠,章总督也不必徒小三每日做陪,毕竟,徒小三还要练兵,章总督让林靖陪着他走一走。
海盐不过一座小城,规制只是县城而已,不过,这小小县城,如今却颇有些繁华热闹的意思。章总督道,“当初海盐被倭寇劫掠,千户战死,城中百姓多有死伤,余者不过数千人而已。在西北或是关外,数千人便是大县了,但在江南富庶之地,如海盐这样的县城,至少是万余人。海盐的户数并未见增加,人却是不少。”章总督虽主管军务,不过,向来军政不分家,何况,章总督以往也做过安民官,对于这些庶务亦是清楚的。
林靖道,“除了海盐当地人,其他的,多是商贾、伙计,或是过来做活计的匠人,还有就是郊外百姓了。他们的户籍并不在海盐,不过,海盐原本便因盐而富,再者,当地百姓善桑蚕,若非倭寇侵扰,以往便是富庶地界儿。以前集市在城外,被倭寇劫掠过数次,后来我们就将集市搬到了城里来。除了近来几次打退倭寇的战事,县里也与镖局合作,只要是来海盐经商的商贾,他们请镖局护送,衙门是给补贴的。而且,我们城中巡视的官兵,分拨分片,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巡逻。商贾原就胆子大些,为了利润,很敢冒些险的,他们来过两次,觉着海盐安全,经商途中也是安全的,自然会再来。”
章总督微微颌首。
故而,在海盐这里,章总督除了总结出了一套激励制的练兵方法外,还总结出了一套治理御倭重镇的法子。待何忧将这些总结成文书,章总督看过,觉着已经足够全面,一行人方离开了海盐。
徒小三林靖一行送出十里地去,章总督笑道,“若我江南靖平倭匪,你二人当居首功。”
俩人谦虚了一回,望着章总督的行驾离开,林靖感慨,“总算是走了。”
徒小三道,“是啊,可算能搬咱自己屋里住了。”上官驾临,于下属当真不是什么轻松事。
不过,章总督一行过来,也不是没有好处。
说来,朝廷做事,当真令人无语。
先前海盐兵打了胜仗,朝廷自然要赏功的。封官儿什么的倒是很痛快,徒小三又升了半品,只是,将士们的赏赐,亦是丰厚。只是,林靖把朝廷的赏赐单子翻来覆去的看,足看了三遍,也没看到战亡将士的抚恤。林靖不禁道,“如何没有抚恤银?”
徒小三坐下吃盏茶,道,“过来行赏的钦差说,将士赏赐不能迟了,抚恤银放在后头再发。”
林靖当下两眼一瞪,道,“从来没有这种说法,难不成,活人的银子要紧,死人的抚恤就不要紧了!”把抚恤文书往桌上一案,林靖道,“这些战亡的将士,可是为朝廷死的!”
“这我能不晓得。”徒小三道,“朝廷银子紧张,你没瞧,前儿饷银都只能发八成了。”
“你可真是善解人意!”林靖夺了徒小三手里的茶盏,拉着徒小三就去寻章总督了。徒小三凡事都爱自己想法子,反正他也有法子弄钱,故而道,“就是与总督大人说,无非是让总督大人为难罢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啊!长嘴做什么用,除了吃饭就是说话!”林靖拽徒小三过去,当当当就把事说了,章总督温言安抚,“这是户部银子紧巴,过些日子也就有了。”
林靖叹口气,一脸为难,“若是太平年间,朝廷有难处,咱们自当体恤,等一等有什么要紧。可眼下不同啊,正是打仗的时候,兵力但有折损必然要重新募兵,可这募兵,还不是在附近招募么。三乡五里的百姓,谁不认得谁啊,倘人家一打听,有儿郎为朝廷战死数月,竟不见朝廷抚恤银子发下来,这岂不叫百姓心寒。何况,百姓们哪里晓得朝廷的难处,百姓都是实在人,有好处,看得到,没好处,一样看得到。若是卖命钱都拿不到,以后募兵就难了。故而,再如何难,这抚恤银子也不能拖啊!”
何忧道,“阿青(林靖)你这话亦在理,这样,你们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倘还没信儿,我帮你催一催。”
徒小三一向好说话,闻言便道,“这也成。”
林靖瞪他一眼,“成什么呀!朝廷那起子人谁不晓得,能拖就拖,能赖就赖的。抚恤银子亏欠着,百姓们又不会骂户部,骂都是骂咱们,真是两面儿受气。”
林靖与何忧道,“我视先生为长辈,先生何苦拿这些支应外人的话哄我。我这人实在,也等不得,非得见着银子才成。”
章总督何忧都笑了,何忧笑,“我也没钱,总督大人也穷,能如何?”
林靖早有打算,道,“朝廷不是允总督大人自筹不足军饷么,我也不认得朝廷的人,这银子,跟朝廷要我心里没底,我自然是跟大人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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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看章总督得了朝廷可自行筹饷的旨意,章总督管着偌大浙闽两地,手里也不是个宽敞的。章总督道,“这样吧,我写个条子,你打发人去总督府支去,这笔抚恤银子,总督府先替朝廷掂上。”
林靖眉眼弯弯,起身一揖,“那学生先谢过大人了。”连忙张罗着张总督大人磨墨铺纸,章总督摇头失笑,便立写了交给林靖,林靖把墨吹干,道,“正好叫他们提银子一并叫何百户过来,以后跟总督府打交道,我们就全赖何百户了。”
何忧一乐,“你倒是会省事。”
林靖豁出脸把抚恤银子要到了手,待银子到了手,林靖很是奉承了章总督几句,见章总督无甚吩咐,林靖方与徒小三辞了出去。因着把抚恤银子要到手,林靖心情极佳,脸上便带出几分神采飞扬惹得徒小三很是瞧了他几眼。林靖摸摸自己脸,问徒小三,“三哥你总是看我做甚?”
徒小三微微一握林靖柔软细致的手指,道,“跟着我,叫你吃苦了。”
“这是哪里的话。”林靖正想说徒小三呢,道,“你就是太好说话,你看,这银子,不要就没,咱们过去要,便有的。”
徒小三一笑,“是啊。”心里却又觉着,当初与林靖初见时,林靖何等娇贵小公子模样,彼时林靖,何曾将这几千银子放在眼里。如今,为着几千两银子,都能去给人铺纸磨墨。
林靖不晓得自己个儿给徒小三狠狠的怜惜了一把,其实,便是林靖知晓徒小三的心思,估计也得说,徒小三委实是想多了。他与徒小三相识时,年岁尚小,林靖小时候,很有几分娇纵。但长大了,哪里还会如少时一般啊。就是在公门侯府,几千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了,何况,章总督这样的官场前辈,铺个纸磨个墨算什么啊。
林靖如今早不是以往的娇贵性情,徒小三却是一直想将人掬在掌中,故而,十分心疼,遂决定以后再有这种要银子讨钱粮的事,宁可自己去,也不叫林靖去求人的。
徒小三心里思绪百转,接了林靖手里的条子,打发人去府城提银子。
林靖问他,“对了,这是准备的给总督大人和纪徐两位将军的土仪,你瞧瞧,可还成?”林靖把备的礼单给徒小三看。
徒小三瞧了,林靖做事一向细致,徒小三道,“都好。”
徒小三思量再三,晚上忙了半宿,又写了一份练兵心得,放到了给总督大人的礼物中。林靖笑,“你这法子好,我倒一时没想到。”
徒小三道,“我想着,总督大人来这些日子,其实心里估计已是有数,不过,这也是咱们的心意。”
章总督果然对这份礼物很是满意,走前还很是赞了徒小三一遭。
待章总督一行刚走,穆秋亭又过来海盐。
穆秋亭是过来贺徒小三战功之喜的,穆秋亭在金陵听闻了海盐战事,甚是扼腕道,“实是不巧,若知有倭寇过来,我必要多留几日。”
林靖笑道,“我们这是没法子,吃着朝廷这碗饭。别个人,都是躲倭寇,穆大哥不同,倒是盼着倭寇来的。”
“不是盼着他们来,我也跟你们训练了那许久,他们平日里练的不错,可要知是真不错,还是个样子货,拿倭寇来试一试就晓得了。”穆秋亭道,又赞了一回海盐兵勇武。
大家说一回闲话,林靖将目光转向穆秋亭身边一身男子青袍打扮的女子,不禁道,“这位是?”若说是穆秋亭的媳妇,这位姑娘并未开脸,可要说是侍女,穆秋亭不是那样的娇气人。如今战事频发,如林靖都鲜少带侍女的。关键,看这姑娘目光坦率,举止并无卑怯之意,林靖就判断,这绝不是下人。
穆秋亭笑道,“正要与你们说,这是家妹。总在金陵闷的慌,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林靖一听说这是穆秋亭的妹妹,不由多看了穆姑娘两眼,他待女子向来温柔,正色施一礼,声音中就带了三分和气,道,“原来是穆姑娘,失礼了。”
穆姑娘忙福身还了一礼,与徒小三林靖见过。
林靖对女孩子家素来关照,难免多问几句,徒小三却是不禁心下生疑,暗想,穆秋亭好端端的带个妹妹过来做甚,莫不是相中了阿靖做妹夫?
这般一想,徒小三看向穆姑娘的眼神中不由多出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审视,这一看,愈发对穆秋亭不满起来。倒不只是吃闷醋,因着林靖人物出众,这人桃花就没断过,只是,先不提徒小三自己对林靖的心,便是往日间见过的官宦小姐,徒小三都觉着配林靖不上。何况穆秋亭这妹妹,这般寻常模样,岂是能配他家阿靖的?
徒小三心下很是挑剔了穆姑娘一回,愈发觉着穆秋亭发的好梦。
殊不知,徒小三这一遭,还真是误会了人家穆秋亭穆大当家,也大大的误会了穆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