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准顾瞻平身道:“顾瞻,虽说你是个医士,但是能进太医院必非庸辈,朕信你,好好给良贵嫔瞧脉。”
顾瞻躬身称是,走到良贵嫔身边道:“臣请娘娘脉。”良贵嫔坐在石凳上侧身不予理会,抬头却见皇帝直盯着自己看,咬牙跪下道:“臣妾谢皇上关心,但是让这区区医士来诊脉,实在太过草率。虽说臣妾自觉无事,但既然事关龙裔当慎重对待,臣妾斗胆自请随皇上移驾回宫,当由专治妇科的御医诊治才可。”
皇帝漠然听她说完,道:“饶了半天你还是信不过顾医士,朕说了信他,你快让他看吧。”
良贵嫔还想多言,被安贵嫔拉住了。只得不情不愿地伸手道:“顾瞻,你是第一次瞧本宫的脉。给我好好瞧,出了岔子,皇上可不会饶你。”
顾瞻略略点头,眯眼感受指下脉象,不动声色地思索良久后起身跪在皇帝面前道:“求皇上恕罪,此脉,臣无法诊。”
皇帝皱眉道:“顾瞻,你想欺君吗?”
见皇帝面带不快,皇贵妃也冷声道:“顾瞻,这可关系我大魏龙裔,你想清楚再说。”
顾瞻额头逐渐冒出冷汗,他又对着皇帝磕头,随后道:“皇上,刚才庄昭华也说了,臣专治畏寒受凉之疾,这妇科实非所长。贵嫔娘娘此脉象奇异,臣小小医士不敢妄言,求皇上请当值的御医过来再请一脉,臣等共同诊断方可确诊。”
良贵嫔起身道:“皇上,别听这医士装神弄鬼的,臣妾可能受了惊吓使得脉象有些乱。皇上还是放宽心继续登山吧,臣妾无恙。”
话音刚落,孟子清便肃容道:“贵嫔娘娘不可莽撞,眼下您的身体事关龙裔、岂可儿戏。妹妹刚才已经派人下山请了院使穆大人过来。他服侍皇上多年,医术精湛,只有他说过没事,大家才能放心嘛。”
良贵嫔和安贵嫔闻言均是变了颜色,已然意识到这番事故是对方蓄意为之。安贵嫔轻轻拉过了妹妹的手,眼神狠狠瞪住了孟子清。不一会儿,便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抬着滑竿,送穆正到了眼前。这穆正看上去六十开外,身形精瘦却目光有神。见到皇帝,他立即下了滑竿,略一躬身,也没行跪拜礼。皇帝不多说话,直接让他去给良贵嫔请脉。
他来到良贵嫔面前,瞧了瞧她的面色,随即叫过顾瞻了解情况。等顾瞻低声把脉象情况对他说了,这才踱至良贵嫔面前道:“老臣请娘娘脉。”
良贵嫔心知不妙,侧身不语,却听到皇贵妃一声怒喝:“良贵嫔,对穆大人不得无礼。”
良贵嫔显然被皇贵妃吓到了,不得不坐下伸手到了穆正身前。穆正轻轻将三指搭上她的手腕,左手抚须、双眼斜瞧着良贵嫔的面相,看得良贵嫔一阵胆寒。他突然开口言道:“娘娘不用如此紧张,心脉过快,会影响老臣诊断。”
良贵嫔刚想点头称是,穆正却抬手起身,已然请脉完毕。皇贵妃急急上前道:“穆大人,情况如何?”
穆正点点头,来到皇帝面前道:“请皇上放心,良贵嫔身体安康、无甚大碍,只是近日进补太多有些上火,臣开个清凉去火的方子,服三日便可。”
静贵妃急道:“谁问这个啦?皇贵妃问的是良贵嫔腹中胎儿情况如何。”
穆正轻轻抬眼望着静贵妃道:“胎儿?贵妃娘娘在和老臣说笑吗?您瞧良贵嫔娘娘这气色,面色红润、光彩照人,是孕妇的样子吗?”
皇帝轻轻一笑,对穆正道:“别和朕兜圈子,你个小老儿这么多年了还是学不会有话直说。”
穆正也笑道:“皇上,臣也奇怪呢,这么简单的一个脉,还要叫我这小老儿过来。您是看着趁这两年小老儿还走得动,能多叫一趟就赚到了是不?还让我这老身子骨上万岁山,别害臣累得要给自己诊脉。您问顾瞻这小子不就行了嘛”
皇帝冷眼扫过良贵嫔,随即指着顾瞻道:“说实话。”
顾瞻躬身道:“良贵嫔娘娘脉象平稳有力、并无怀孕迹象,而且……”他抬眼看了皇帝一下,又道:“而且月事通畅,气血旺足,说其有孕,简直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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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便见良贵嫔颤抖着厉声道:“你给我闭嘴!皇上,他是沈席君带过来的,肯定是她们串通好了来诬陷我的,皇上,臣妾冤枉,求皇上明断。”
皇帝轻叹一声,转身对穆正道:“朕亲自送你下山,谢你辛苦这一趟如何?”穆正笑言不敢,皇帝一把扶过穆正,便与他说笑着下山了。其间,没有再看良贵嫔一眼。
眼见皇帝和穆正越走越远,皇贵妃冷声道:“来人,还不把陈馨悦拿下。”
良贵嫔闻言一惊,不可思议地转身对皇贵妃道:“娘娘,您要办我?”
皇贵妃凛然道:“本宫中宫笺奏掌管后宫,帮皇上排忧解难,如今居然出了假孕争宠之事,本宫怎能不办?”
皇贵妃素来平和待人,是以这番怒斥令众人皆是不敢出声,长长的山道上数十人在列,竟是没有半点声音,只有良贵嫔一人重重的呼吸声。她缓缓跪下,面色狰狞地切齿道:“娘娘,连您也说我是假孕争宠吗?”
皇贵妃冷冷瞥她,道:“院使穆大人的诊脉,还错得了吗?”
瞧这情形,像是要立即扣下良贵嫔。安贵嫔见情形不对,慌忙跪在良贵嫔身边高声道:“事情尚未查清,娘娘怎可断言馨悦假孕?今日那两只狗突然发疯,实在太过蹊跷,求娘娘仔细调查,莫令奸人逍遥法外,还馨悦公道。”说罢在地上重重磕头,声色极是凄楚。这番姐妹情深,让在场众人都心生不忍。
皇贵妃看着她磕头不断,终于叹气道:“行了,都起来吧。这事儿本宫会好好调查的,良贵嫔今日就随本宫回庆和宫,本宫要亲自审问。”安贵嫔叩头谢恩,拽着满脸怒容的良贵嫔起了身。皇贵妃接着道:“皇上都走了,咱们还逛什么?都跟我回去吧。”众人纷纷称是。
沈席君侧身避在一旁,待得良贵嫔在皇贵妃身后经过,不经意地抬眼,看到良贵嫔投来的眼神怨毒刻骨、惊得她心头一颤。沈席君慌忙低下了头,跟到了队列的后头。她的身后,是犹自护着面带惶恐的皇十三子低低啜泣的宁昭仪。此番变故,她母子二人难辞其咎。不论良贵嫔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待得事后追究起来,安、良二贵嫔决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屋里已是酉时用晚膳时分,沈席君让思言在榻上坐定,遣了红蕾去御膳房打点晚膳,随后便进里屋储藏室取了些玄胡素、木香、乌药、苏木、蓬术之类专治伤口的药材,放入药臼中细细研碎,又在其中加了些药酒和清水轻轻捣弄。思言看着沈席君马不停蹄地忙活,不安道:“主子您要什么和奴婢说就行,别您这么忙活却让奴婢坐着呀。”
沈席君仔细地进行着手中的活道:“这些草药你不懂的,还是我来吧,身上的伤要快点上药才行。”见思言有些无措地低头,沈席君轻叹道:“别怕,让你知道也没什么,我本就懂药理。你今日舍身救我,我能报答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思言惶恐地起身跪下道:“主子您别说什么报答,奴婢愧不敢当。”
沈席君捣着臼中的药物道:“快去榻上躺好,身上的伤再被牵动可能会更严重。”见思言乖乖地躺着不动,褪下外衫露出了后背肩胛上一个狭长的划痕,伤口已经有些凝结,但仍有血液渗出,其他的小划痕更是不计其数。沈席君蹲在榻前细细地在这些伤口上抹上了糊状的药物、又让思言起身缠上了绷带,手法娴熟,竟像是有多年功力。
思言看着沈席君仔细处理伤口的模样,怔怔地落下泪来,令沈席君慌了手脚道:“怎么,弄痛你了?”
思言轻轻摇头道:“别说在宫里,从小到大都没有人对奴婢这么好过。主子您这么矜贵的身子来照顾奴婢,奴婢真的觉得……”
沈席君拍拍思言的手臂,笑道:“我只是给你上了点药你就成这样,那你救了我一命,我该怎么办?”沈席君起身坐到思言身边继续道:“思言,今日起你就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办事又伶俐,上次查那储秀宫宫女的事儿就帮了我大忙。”
思言轻声道:“主子是指今日的事吗?”
沈席君点头道:“是,若不能确信孟子清没有骗我,我可不敢贸然出手。”
思言起身对沈席君福身道:“主子今日既然参与其中,以后便逃不开这后宫纷争,还请主子千万仔细。”
沈席君笑道:“这清淡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思言,以后少不得用到你的地方,我在这里先提前谢你。将来的日子对你来说可能也是危机重重,若不愿意,我可以设法送你出宫远离这纷争。”
思言看了一眼沈席君,跪下道:“主子不用拿话激奴婢,奴婢愿意留在主子身边,决不后悔。”
沈席君凝神看着思言许久,终于道:“好,以后有我沈席君一日,便有你思言一日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