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日后的一早，总管太监高玉福便领了旨意到景仁宫。因为沈、周二人都晋了品级，所以宣旨的仪式要比之前发一道皇帝口谕之类的要正式很多。两人早早穿上了正式的四品宫嫔的五色鸾彩朝服等候在景仁殿中，待得一干宫女太监捧着所赐赏物在正殿两旁列开，高玉福站在正中朗声道：“着景仁宫才人周氏、常在沈氏听封。”

周婉菁和沈席君一同山呼万岁，俯首行跪礼。

高玉福用那多年练就的特有强调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魏至圣皇帝制曰：伏惟圣朝，今蒙天眷。景仁宫常在沈氏幽闲表质、慧质兰心，备职j□j，寔惟通典，着晋封正四品昭华，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钦此。”

沈席君俯首道了谢恩，听高玉福继续道：“特赐金镶玉如意四对，福禄双寿砒玉冰盘两只，南海大东珠两粒，……”他每报一样赏物，便有一个托着盖有朱红丝织长巾的盘子的太监上前低头行礼，然后站在殿堂左侧一字列开。赏赐物品从吃穿用度到赏玩品析，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才报完清单。待得沈席君磕头谢了恩，高玉福又开始宣读周婉菁的圣旨，幸好她被赏赐的物品不如沈席君多，所以时间没那么长。好容易熬到结束，沈席君和周婉菁才一起谢恩起身。

高玉福笑眯眯地对她俩说道：“奴才恭贺二位主子了。奴才当差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皇上在封赏世妇时给哪位主子这么多宝贝的，如此隆恩，可是两位主子的福分啊。”

沈席君笑着言道：“高公公言重了。我们二人还都是宫里的新人，祖宗荫福庇佑才得皇上这般恩宠。席君不懂事，现下真的要公公这样的老人多多指点了。”

周婉菁也上前言道：“宫里谁不知道高公公在皇上面前的分量？这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公公可不能嫌弃我们姐妹俩，要多多照顾提携才是。”

高玉福恭敬地呵呵笑道：“婉主子这是哪里的话？两位主子都是以才名冠绝后宫，最得皇上心意的人，奴才啊就等着看两位平步青云、前程万里了。”

沈席君笑着说：“那真要谢公公吉言了，今日劳烦公公辛苦这一趟了。不如中午就在景仁宫留下，我们姐妹好好招待一下公公。”

高玉福急忙摆手道：“奴才谢主子惦记了。可万岁爷跟前还得奴才去伺候着，这就告退了。对了，今晚酉时皇贵妃在庆和宫宴请回讫太子，皇上特别交待两位主子务必参加，请两位早做准备。奴才告退了。”

沈席君点头道：“谢公公提醒。”随即叫过思言道：“送高公公出去，替我好好谢谢公公，莫要怠慢了。”思言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引着高玉福出门了。

周婉菁看着他们离去皱眉道：“怎能让姐姐破费？”

“这点赏钱姐姐还出得起，前些天那些娘娘们可送来不少好东西呢。”沈席君笑着拉过周婉菁的手道，“快来看看皇上都赏了些什么。”

周婉菁急道：“这会儿姐姐还有心思看赏物，该准备晚上的宴会吧。”沈席君笑着点头称是，便安排摆置储藏那些赏赐的物品去了，周婉菁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头。

沈席君和周婉菁过了申时便到了皇贵妃的庆和宫中，这庆和正殿中已是花团锦簇、锦绣遍布。只见这当堂的院落中铺上了过年才得一见的羊绒朱紫地毯，一溜数十张红木环臂座椅列在正殿两侧，四角竖起了十米高的莲座万寿字琉璃灯柱，每盏灯下配一柱掐丝珐琅缠枝云龙烛台，想来到了晚上亮灯时必是流光异彩。院落的西南角还搭上了一个临时的戏台，配以浓重彩墨幡条，着实是灿烂夺目。

沈、周二人欣赏着庆和宫中美轮美奂的布置，不住地赞叹。进得殿中，见到皇贵妃正指挥着下人们布置着正殿内的宾客桌台摆放。见她们进来，皇贵妃热络地迎上前道：“两位妹妹真是热心，这么早就过来帮忙，哪像静贵妃，估计得和皇上一块儿来了。”只见她头带镏金花饰步摇妆点着高鬟大梳同心髻，身着大斜万字纹饰宫装配以红缎梅蝶里衬长裙，打扮典雅端庄又极显身份。

沈席君福身道：“叫娘娘见笑了，妹妹第一次在正式场合会见外宾，难免心中惶恐，是以早早过来，就想着娘娘多教席君一些。”

周婉菁挽着沈席君道：“就凭姐姐当日上书房中的表现，哪还用娘娘教啊。倒是妹妹我，什么世面都没见过才要跟着娘娘和沈姐姐多学学呢。”

皇贵妃笑着说：“你们俩就贫吧，别待会儿一个比一个能说，连皇上的风头都盖过就行。”

两人一齐笑着言道不敢，没过一会儿，皇帝便身着便装带着静贵妃和几位负责回讫事宜的大臣出现了。因为朝臣不能轻易进入后宫，所以这些朝臣们都身着朝服，一脸恭敬。两下里见过礼后，分别在各自位置上就座，沈席君发现为首的那人身着石青色补服，上绣五爪金龙四团，竟是亲王朝服。看那人面具俊秀斯文，面色倨傲、甚是年轻，应该是某位皇子。

这时皇帝尚未入座，他立于殿正中，审查完殿内布置开口道：“今日皇贵妃设宴送别回讫太子，虽说是家宴，但众爱卿也不可掉以轻心。特别是靖文。”皇帝转身对着为首那青年道：“你那日在早朝上的脾气太大了，给我收敛一点。”

六皇子齐王靖文起身大声道：“父皇明鉴，是那阿部力咄咄逼人，儿臣看不下去才出言指责，难道一任那边陲小儿肆意侮辱我天朝上国？”

静贵妃急着出言训道：“你父皇的话就好好听着，别顶嘴。”

皇帝看了气冲冲的齐王一眼，冷声道：“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越是处高位者越应谦逊以待，方可使八方蛮夷敬服。只知道自己端着大国的架子，不想想该如何收服人心，只能做一个孤君寡人。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哪儿去了？”

皇贵妃笑吟吟地上前劝道：“皇上息怒，齐王也是想为皇上分忧，这道理嘛总得慢慢教，一时半会的也学不了那么多不是？”

静贵妃起身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靖文这些年帮着皇上处理朝政，所作成就有目共睹，怎么到了姐姐嘴里倒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似的，你是想说皇上无识人之能，用错了靖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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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侧过脸对着静贵妃浅笑道：“我怎有此意？妹妹也太多疑了吧。”

这时齐王冷脸出列跪下道：“儿臣知错，谨遵父皇教诲。母妃刚才爱子心切所以出言维护，求皇贵妃娘娘莫要责怪。”

皇帝烦躁地挥手道：“好了，真的知错就好。回讫太子一会儿就来了，别再丢脸了。”话音刚落，便见宫门外的值事太监在殿外禀道：“禀皇上，回讫太子到。”

皇帝落座道：“让他们进来吧。”随即听到一阵大笑传来，回讫太子阿部力带领一干随从、双手抱拳直进殿来高声道：“老远就望见这庆和宫流光异彩是耀眼非常啊，这进门一看，瞧这布置的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劳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娘娘费心了。”

皇帝笑着起身道：“欢迎欢迎。听闻太子这几日在京城中游览了不少地方，可有什么收获？”

阿部力赞叹道：“京华风物、琳琅满目，真是深深领略了。与家乡完全不同的风貌和文化，细细品味、甘之如饴。”

皇贵妃笑道：“看太子这神清气爽的模样就知道必定是尽兴而归了。”

阿部力行回讫礼道：“托娘娘洪福，的确是了解了更多的中土风土人情，大魏的文化值得我们回讫好好研究学习。”

待皇贵妃点头谢礼，阿部力又对着静贵妃等几位妃嫔一一致礼。看到了沈席君，阿部力轻轻挑眉道：“下臣记得昭华娘娘三日前还是婉修仪娘娘的随侍丫鬟，擢升如此之快，可见皇上恩宠非常啊。”

沈席君浅笑不答，便听皇帝笑道：“那日是席君在和朕闹着玩，太子别介意。”

周婉菁也笑着答道：“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要昭华娘娘做丫鬟啊，太子可莫要折我的福。”

静贵妃言道：“庄昭华可是我们宫里的大红人，太子你那日能遇上领略其高才，可是运道不浅呢。”

皇贵妃道：“那倒未必，太子学富五车亦是天下闻名，与庄昭华碰上了，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是我大魏和回讫之福。”

沈席君眼看着阿部力面带笑容，玩味地听着几位妃嫔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发言，轻轻叹气后朗声道：“臣妾与太子交流玉石之道不过雕虫小技尔尔，怎值得姐妹们如此赞誉。倒是皇上和太子所商讨的才是关系两国百姓民生乃至后世千秋和睦的大事。”说罢起身道：“臣妾在此借花献佛，敬皇上和太子一杯，愿我大魏与回讫世代交好，永无战事。”

阿部力大笑着鼓掌道：“庄昭华之言深得我心矣。”他转身笑着对皇帝道，“愿我回讫在大魏国陛下的护佑下永葆安宁。”

皇帝轻看了一眼沈席君随即举起案前酒盏朗声道：“众卿家举杯，愿上天护佑我大魏与回讫时代交好，永无战事！”大殿内外呼声雷动、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