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臣面色如常,笑容如沐春风,礼节到位,起身道:“萧帝陛下未能亲临,但他的心意全在这十二口箱子里,请秦帝陛下务必当场打开。”
秦烈榕听得懂古老的兽族语言,也看得懂兽族古文字,沉重的玄金木箱陈旧破烂,还贴了兽族的封条。这封条不可能是萧帝手书,能被风吹动,没有法力波动,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秦烈榕开口制止,使臣十根手指齐动,十二根无形的细线延伸至十二口箱子上,盖子轰地一声尽数开启。
淡淡的熏香味弥漫开来,浓郁的紫气散开,露出里头的东西。
“呕!”离得近的侍者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
“活的!活的!!”
十二口箱子里,分别罗列着六箱是人眼珠子,六箱是人耳朵。暴露在空气中,活灵活现。血淋淋的眼珠子无比鲜活地转悠,眼珠里满是痛苦、悲伤、绝望、恐惧等负面情绪。人耳朵却都密密麻麻地堆叠、紧贴在箱子壁上,不朝外,似乎不想听,不想被人看。
人耳皮肤呈现健康的色泽,切口处平整的愈合了,就像完好的个体,时不时往边缘蠕动。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眼珠子大小一致,眼球一模一样,耳朵也都一模一样,就像是从同一个人身上割下来的,而且这个人是谁,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萧帝……”秦烈榕捏紧了拳头。
三箱左眼,三箱右眼,三箱左耳,三箱右耳,箱子一开,这些东西争先恐后地逃逸出去,涌上天空,猛地分散开来。
“雕虫小技!”麓云领主执掌虚空,封住了绝大部分器|官。那些活的器|官在封禁的空间里乱窜,没发出声音,却比发出声音的鬼怪还要可怕。
“不能伤!这些都是活的。既然是活的,如果弄伤了,主人会疼的,”使臣笑着说,“难道秦帝陛下就忍心一直记挂您、甘愿为您受罚的萧帝痛不欲生么。”
秦烈榕绷着脸说:“什么?这是萧帝的……”
“萧帝必须活着,不然他的东西就没用了。这些东西虽然离了主人,却和主人心连心呢,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能看到,也能听到。陛下有什么想说的,都能说给远在萧王宫的外公听。”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差点被血眼珠砸到身体,吴骇果断撑开古镜防御罩。
使臣咯咯笑道:“先割下耳朵,挖了眼珠子,等重新长出来,再挖,再割,两个月来,累积了这么多,全都送来给登基称帝的外孙。就当是你们斩杀兽尊,对兽族不敬的回礼。”
说话期间,秦王宫战将已将此地重重封锁,而那萧王朝使臣却浑然不觉般,泰然自若地站在箱子中央,眼珠子和耳朵全都远离了他,仿佛极为忌惮。
“你究竟是谁!”麓云领主面色铁青,挥手便是一道无形刀刃,割开对方后颈处的衣袍,露出里面的蝎子印记,烙印在皮肤上,栩栩如生。
“人奴印!”
秦烈榕和吴骇哪能不认识这印记,认主不同兽族,印记也大不相同,但这个印记的主人会以萧帝的名义送来东西,那也就意味着萧帝和这位留蝎子印记的兽族大佬认识。
换言之,萧王宫已经沦陷,而且是早在秦烈榕还待在萧王宫时,就已经出了问题。
身穿萧王宫将军战袍的使者咧开嘴,阴惨惨地笑了一声。
突然,箱子里的活器|官爆喷,眼珠和耳朵真假参半,仿佛无穷无尽。
“啊啊啊……”如果只是普通的器|官,动用法术就能全毁,可对方说这是萧帝的东西,顿时战将们心里发悚,抵抗得束手束脚。
“这都是为了你啊,秦帝陛下,若不是你一意孤行,萧帝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你就没有一点同情心?萧帝在说好疼,好疼呢。”
秦烈榕稳住人心:“危言耸听!此人是兽族走狗,别听他废话,这跟萧帝没关系,全给我毁了!”
“不愧是秦帝。”那使臣见动摇不了他,趁乱遁走,不知拿出了什么,身体渐渐融入虚空,居然能无视麓云大领主的时空封锁。
“想逃!”麓云领主面色铁青,就要追上去。
“先毁箱子!”吴骇想到个可怕的可能性。
不用他说,麓云领主就已经做了,十二只箱子炸裂开来,被皱缩的空间碾压成灰,流放到了空间裂缝之中,麓云领主念念有词:“萧帝老兄,对不住了,身残志不坚,长痛不如短痛,既是如此,还请安息。”
毁掉了箱子,封锁了空间,却还是有一些似真似幻的器官冲出了空间封锁,飞往王宫各方。
麓云领主只能说:“绝大部分真的活体,逃不出我的时空界壁。剩下的,见到了,一律碾死。”
只是自这次以后,王宫内的殿堂,朱红高墙外壁,偶尔会出现一小块白斑点似的装饰,宫人离近了去看,却发现是一排排耳朵,摸上去什么也没有,但真就像有数只活人的耳朵,覆在上面,听墙根一样。
但这些都是后话。
“萧王朝生变,此人知道详情,我去去就回。”麓云领主的声音还在,但人已经消失无踪。
盛典最后经历了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还是在一片欢庆中圆满结束。
箱子被完全销毁,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彻底驱散,但吴骇总觉得无形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浑身发毛,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盛典结束,离开了宝座,这才缓缓消失。
回寝宫的路上,秦烈榕抬手伸向吴骇的脸:“你的脸色不太好。”
吴骇避开来,见秦烈榕一脸淡然,就说:“任谁看到这种诡异的东西,都会不舒服。”
“别怕,只是为了引起普通人的恐慌罢了。”秦烈榕说。
“你没感觉?”吴骇问。
“既然麓云领主都说是雕虫小技,那就不值一提。我若连这点心理承受力都没有,还怎么和兽族作对。放心,我会处理。具体情况,等他回来再说。”
秦烈榕说:“你可以想想美好的事情,比如朕之前提议的今晚来朕寝宫,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骇恨不得一巴掌呼过去:“你还敢提?”
现在是什么状况,惊恐的贺礼刚消停,兽族都已经派人奴上门挑衅了,比邻的萧王朝出大事,居然还有兴致?
“共赴云雨,可以压惊。”秦烈榕说。
呵呵呵,有道理,吴骇扫了他一眼,说:“我不干。”
秦烈榕眼里的侵略性格外明显,诱惑力十足:“你只需要躺着,什么都不用想,朕会让你很爽。”
吴骇不屑:“躺着怎么能爽。”
秦烈榕低笑着,说了一句。
吴骇惯有的笑容凝固在嘴边,又像是听到了巨好笑的笑话,整张脸青白交替,最终巨黑无比。
“你想上我?”吴骇似笑非笑,抬手搭在他肩上,说,“烈榕啊。”
“嗯!”秦烈榕认真说,“你是朕的帝医,朕欠你一条命,你跟朕结合,一半王朝都是你的,百利而无一害。”
“谁给你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吴骇想笑,这不是喜好问题,而是关乎到他男人的尊严,需要强调一下,“不,应该说你怎么认为你能压得了我?而不是躺着被我干?”
“卧槽,卧槽!”神藤二度炸裂。
“闭嘴。”吴骇嫌烦,直接将它收进元种空间,无视了单方面的惊乍。
秦烈榕惊呆了,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人来,不是亲耳听到,恐怕难以置信,凭什么,就凭他是龙血皇族,他是一国帝王,九流弱血哪来的鸿鹄志向?
不愧是吴骇,也不愧是吴骇。
恐怕除了吴骇,也没人再敢冲他说这种话。
带感!秦烈榕的征服欲一下子被激了起来,眼里似有火焰燃烧,龙血沸腾,无形的压迫陡现,绝对的血脉压制:“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你的实力确实远不如朕。”
吴骇撑开鱼镜防御,护住相对脆弱的肉身,但他的魂魄毫无所感,以至于脸不变色,心不跳,还能略带嘲讽地看着与他对峙的秦烈榕。
“是吗。”吴骇的手在对方肩上,看似随意地拍了下,“我怎么觉得要杀你,易如反掌呢。”
秦烈榕嗷了一声,体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内脏之间多了一件东西,取出来一看,竟是一片闪亮的圆形刀刃:“这是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不愧是龙血皇族。”吴骇心念一动,另有一片刀刃在他体内四分五裂,只是刺不进龙血皇族防御力惊人的内脏里。
秦烈榕取出体内的刀刃碎屑,脸色凝重起来;“你来真的!”
“如果来真的,我方才会把毒性药剂送进你体内,或者高级宝药,让你压制不住境界,不得不进阶,以至于先天胎伤复发,再度变成小孩,而这次,我可能会让你趴着求我给你治疗。”
秦烈榕听得心惊肉跳,只见吴骇拿出五源回元杖,冷冷道:“来打一场。打到你愿意端正你的态度,纯粹只合作不掺邪念,或者你正视你的位置,不来恶心我为止。”
“没邪念恐怕不行。你情我愿的事,你一时无法接受也就罢了,来日方长,没必要如此偏激。”秦烈榕莫名觉得更带感了,最让他惊叹的,还是吴骇的真实实力……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吴骇呵呵笑,浑身哪里都不舒服。
被人当成下面那个来意|淫,恶心得他快吐了,片刻都忍不了!
轰!
王宫内一阵巨响,地面震颤,林木尽摧。法力光芒万丈,照亮了昏暗的苍穹。
“不好了,秦帝陛下和帝医大人打起来了!”
“帝医大人不是九流血脉,境界奇低吗,居然能和时空境大领主初期的秦帝陛下周旋!战得旗鼓相当!”
“出什么事了。”纱翎郡主赶过来,被萧忆地拦下了。
“不知道。”萧忆地说。
“该帮哪边?”纱翎郡主问。
“吴骇。”萧忆地说。
“好吧,我也是。”纱翎郡主说。
最好的帮助就是拦住其他人,不让任何人插手,秦烈榕不会真动吴骇。
“住手!快住手!”秦烈榕哪会来真的,好不容易请来的帝医,总不能对吴骇下毒手,把帝医打残。但吴骇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哪怕不用□□,也让他招架不及。
伤到了吴骇他心疼,伤到自己那就真是肉疼了。
吴骇也是始料未及,神藤一回到空间,就把吴骇被调|戏的大八卦讲给了谢宇策听。
“气死我了!”吴骇要炸了,控诉秦烈榕,“他小屁孩的样子,我都看过两次了,实在不敢恭维,可他居然想压我,简直异想天开!”
“不然呢?你以为?”谢宇策淡淡道。
“就算长大了的样子还不错,但我从没想压他,从没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吴骇说。
“滴。”幻音紫雷在元种空间晃来晃去,适时说道,“半真半假。”
谢宇策的眉头皱了下。
“别多事。”吴骇差点想掐死自己,他刚才脑子里一晃而过秦烈榕易容后的样子,坑人的幻音紫雷!
“我对秦烈榕本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滴。”幻音紫雷疑惑地说,“真话。”
谢宇策说:“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是准备分心了名正言顺地输给他,还是要我帮你打赢这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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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让你亲自出手吧,”吴骇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小心!”秦烈榕喊道,吴骇收回心神,躲过了一击。
吴骇一手天殒长刀,一手五源回元杖,修为达到八级武者境,对天殒长刀的掌控又上升了一层,全力施展可以截断虚空,配合坚不可摧的五源回元杖,鱼镜由踞天犼来催动,吴骇只需张开元种空间,既能抵消法力攻击,又能抵消空间压制,几乎先天立于不败。
“你究竟是什么境界!”领主级最拿手的空间封锁,居然不起作用。
风光无限的秦帝陛下脸上身上挂了彩,而吴骇脸上还算完好,身上几乎是一碰就粉碎,不过有宝药在手,宝药药效发作极快,基本上是受伤后立马痊愈。以至于战到现在,他只是脸色略白:“这不重要,合作就是合作,别闹到最后,朋友没得做。我的耐性有限,战力也很一般,劝你别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介意破釜沉舟。”
你这叫战力一般!?
秦烈榕领主级掌控时空,竟然无法限制吴骇的行动。
对方看似气息羸弱,血脉之力低微,竟拥有接近领主级的战斗力!
“朕不战了,朕认输!”秦烈榕跌跌撞撞地落地,跟吴骇求和,“你上,你上,要战回寝宫再战,战八百回合,朕陪你。”管他上下,既然吴骇有这么猛,也许可以试试。不然胎伤痊愈之前动不了吴骇,总不能在他恢复领主中期之前,总因为上下问题,跟吴骇不和谐。如果在此期间,有倾慕帝医的人主动爬床怎么办。
再这么折腾下去,吸引来的人越多,秦烈榕更没脸面:“都别过来,朕只是和帝医练练手罢了。”说着一把抓向吴骇,目光一凛,扫向周围,“都退下。”
“……”被吸引来的萧忆地,纱翎郡主等人。
搞了半天你们在打情骂俏。
吴骇一跃而起,避开了秦烈榕的手,严厉拒绝:“说了我不干!我心里有人了!”
秦烈榕皱眉:“谁?”
吴骇喊道:“谢宇策!”
——帮我个小忙。
——我叫你的时候,你出来一下怎么样?就一下。
周围一片寂静,赶来凑热闹的普通将士都散了,最终留下的也只有纱翎郡主,萧忆地,以及尊者以上强者。
“那又是谁?”秦烈榕没听说过。
“谢兄是人族?!”萧忆地记得这个名字。
“你见过?”秦烈榕皱眉,“真有谢宇策这么个人?”
萧忆地点头说:“自然是有的。”
秦烈榕不屑:“他能比得过朕?”
突然,踞天犼的魂魄虚影搅乱四周气流,冷风凛冽,昏暗的树林里落叶狂舞,树枝摇曳。
注意力被分散的瞬间,地面上多了个人。
高大俊美,神情慵懒,微微扬起下巴,眼里透着一丝薄凉,有种与生俱来的尊贵,繁复的黑袍随风而动。
“谢宇策!”吴骇目光一热,几乎是在人出现的瞬间,猛地扑过去将人狠狠搂住。热情程度和对秦烈榕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是人是鬼!”凭空多了个人,在场不少人顿觉惊悚。
谢宇策刚出来,不知道具体情况,兀自见到这么些人,就被吴骇当众抱了个满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吴骇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是跳起来抱住谢宇策的头,两脚离地,下巴几乎快要磕在他额头,全身的重量都在对方身上,谢宇策能忍才怪!
吴骇破罐子破摔,闭上眼一个劲地传音。
不要魂化,不要魂化!拜托,不要魂化!
谢宇策微微眯了下眼睛,抬手附上他的后背,将他按进怀里。